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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不负春光诗友花(下)
    接着轮到谢紫嫣,紫嫣公主张望着满园春色,最后视线停留在石桥旁的一处。
    她好奇前去,在充满粉紫色的花圃中,她竟发现一株浅黄色的桂花。
    她一面疑惑,一边缓缓回到亭旁,朱唇轻啟:「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跡远只香留。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淡黄色的桂花并不鲜艳,但色淡香浓,别具特色。
    凌枫辰笑道:「这桂花是秋天开放,现在满园春色,紫嫣此诗可不太合适吧?」
    此时是四月天,桂花则属秋天的花卉。
    谢紫嫣领着大家来到那株桂花旁,只见它独立于丛中,在万紫千红的春花中并不显眼,却让人无法忽视。
    刘希淳奇道:「还真有一株桂花,看来我这幽兰园可真是一处宝地啊。」
    眾人听了都是大笑,开始品味谢紫嫣的诗。
    以梅花菊花衬托桂花,高贵的品德不骄横虚假,谢紫嫣积极的生活态度与健康的思想情操,在她的诗中展露无遗。
    轮到了刘希淳,清风拂过,一股兰香扑面而来。只见他轻拈一瓣落英,缓缓吟出:「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
    一茅斋,野花开。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陋巷簞瓢亦乐哉。贫,气不改;达,志不改…」
    此诗清新浩然,短短数句,便展现出了不凡的胸怀及眼界。
    凌枫辰首先鼓掌,喝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真乃大丈夫也。」
    傅宇轩也不禁点头,讚道:「心有苍生,身无掛累,不愧为燕城三俊之首!」几人也都点头,一致讚同。
    洛霞心下却想:「他还是放不下,看来希淳此生,注定要为天下万民奉献一切吧…」
    她心里百感交集,自己喜欢的男人是人中俊杰,本应该是件值得开心的事。但既是英雄,心中又怎会只牵掛着女人呢?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便称不上英雄了…
    轮到洛霞压轴,她随眾人一般,离开了竹亭。
    只见她用素手拨弄着青丝,以一贯清冷的声音吟道:「
    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队成毯,飘泊亦如人命薄。
    空繾綣,说风流,草木也知愁,韶华竟白头。叹今生谁舍谁收?
    嫁与东风春不管,凭尔去,忍淹留…」
    虽然声音冰冷,眾人却是一阵心酸。
    谢紫嫣眼角甚至微微泛红,哽咽道:「洛霞妹妹诗才高超,但这诗作得实也太过悽惨了…」
    其馀几人也是一般想法,整首诗似乎在描写飘泊的柳絮,但几人诗情何其高?都听出了其实是以柳絮比喻人世的悲凉,人情的冷酷薄倖,最终命运的悽惨。
    如此缠绵悲戚的作品,让夕阳渐落的幽兰园中充斥着一股酸楚。
    但刘希淳脑中却闪过一丝念想:「我怎么感觉霞儿此诗除了伤春悲秋的哀怨,还隐隐露着一种寄人篱下的叹息呢?」
    霞染彤云,满天的流霞衬得橘黄色的馀暉金碧辉煌,幽兰园中五个青春男女,洋溢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刘希淳俊逸亮拔、洛霞清秀出尘,傅宇轩气宇轩昂,谢紫嫣纯美婉约,凌枫辰温文尔雅。
    凝月在一旁看着夕阳洒在并肩的五人身上,不禁也低吟道:「问花花不语,为谁落?为谁开?算春色三分,半随流水,半入尘埃…」
    凝雪见了在一旁笑道:「姐姐看到公子他们大抒其才,也跃跃欲试了嘛?」
    却见凝月似乎置若罔闻,只是直直地凝视着园内一个伟岸的背影。
    把酒花前欲问君,世间何计可留春,纵使青春留得住,虚语,无情花对有情人。
    今岁春来须爱惜,难得,须知花面不长红。待得酒醒君不见,千片,不随泫水即随风。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逝,浮生长恨欢娱少,此时几人还不知,往后的日子中,若还能像这般无忧无虑的畅谈欢笑,是多么地难能可贵…
    夏日炎炎六月底,紫禁城高耸的围墙内,蝉雀齐鸣,沿着御花园曲折的道路前行,不一会儿便会来到一处静謐典雅的院中。
    此处唤作「凤阳阁」,是紫嫣公主的居处。
    朱红的宫墙,斑斕的琉璃瓦内,谢紫嫣只着一轻便薄裳,衬着淡粉色的纱裙,摇着手中的小扇,与小婢金风下棋解闷。
    忽听门外一阵急促的跫音,不一会儿就见两个身形相仿的姑娘,清一色的宫女服饰,向谢紫嫣行礼道:「公主殿下,皇后娘娘说有重要之事,还请您至坤寧宫一趟。」
    来者是两个娇俏的宫婢,正是公主身旁的贴身宫女纤云以及飞星,刚刚接到坤寧宫的陈公公传讯,特进厅来稟告。
    坤寧宫内,上首的凤椅金光灿烂,坐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头戴龙凤珠翠冠,身穿红色大袖衣下衬红罗长裙,髻上加龙凤饰,衣绣有织金龙凤纹。
    种种装扮,任一项都能让人得知,这位就是当今母仪天下的大熹国母,靖嘉皇帝的第三任皇后,后宫之主方氏。
    自从靖嘉皇帝迁至西苑居住之后,偌大的紫禁城实际上便由皇后管理了,宫中上上下下数万人,繁重的宫务令平时养尊处优的娘娘看上去苍老了许多。
    谢紫嫣进殿便行了一礼,向方氏道:「紫嫣给皇后娘娘请安,望娘娘保重凤体。」
    皇后娘娘连忙起身扶起谢紫嫣,仔细端详,慈祥地道:「我的紫嫣啊,怎么感觉你又长大了不少,好像又变得更美了呢。」
    自谢紫嫣进宫后,便是由着皇上皇后照料长大,但近年来皇上一心只念修仙之事,和皇后娘娘相比就稍稍疏远了些。
    皇后屏退左右宫女太监,牵着谢紫嫣的手,悠悠地问道:「紫嫣啊,你今年也十七岁了,是不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谢紫嫣是靖嘉十五年出生的,过了这个月初三,正好满十七岁。
    谢紫嫣听了微微撇过头,羞赧地道低声道:「娘娘怎么又提这事,人家想要多陪您几年,您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
    皇后娘娘摇摇头,叹道:「我也想要把你留在我身边啊,但就是太喜欢你,才不能留你了。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况且你又是公主身分,再不出嫁会被人笑话的。」
    这时代十四五岁结婚的大有人在,像谢紫嫣这般十七岁还未出嫁的姑娘在京城可说是不多见了。
    皇后娘娘牵着谢紫嫣,慢慢地步到椅旁坐下。
    她向谢紫嫣解释道:「本来啊,依照祖制,这公主出嫁是由礼部和司礼监决定駙马人选的,本宫也作不了主。而且,出嫁后还要独自住在公主府中,奶娘太监管束着,大半年都不知道能见駙马几次,就像牛郎织女那般…」
    皇后倒也不是吓唬她,此时公主是毫无自主的,到了婚配年龄,皇帝便会下旨到礼部,然后礼部就会发榜全城招聘駙马,最后再由司礼监选拔出駙马爷人选。
    而且婚后公主駙马不能住在一起,駙马爷在外也不能另外纳妾,夫妻俩久久才能见上一面,可说是十分悲惨。
    却听皇后微微一笑,继续道:「幸好,你虽然有着公主之名,却不是大熹朝正制的公主,因此不用循这礼数。这可是天大的幸事呢,就如同一般高门嫁女儿那般,本宫定会替你寻个如意郎君。」
    谢紫嫣不敢应声,只能听着皇后娘娘在那自言自语:「今年正好春闈放榜,本来想从中寻个青年才俊…但这前三甲都是中年士子,最年轻的也三十多了,儿子都两个了,不行不行…」
    谢紫嫣听了松了口气,却见皇后娘娘忽然转头,凝视着她道:「不然,这京城中高官子弟那么多,紫嫣心里可有甚么人选嘛?」
    谢紫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震住了。
    她平素里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好向皇后道:「娘娘啊,您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啊。我整日在宫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哪里会有甚么人选。」
    皇后听了道:「也是,那还是由本宫来替你物色一番。」
    谢紫嫣心脏怦怦跳着,但也只能轻轻地点点头。
    只见方氏思索了一番,忽然露出喜色:「啊!还有燕城三俊呀,这三个孩子那么出色,偏偏都还没娶亲,而且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应该十分熟识了吧?」
    谢紫嫣平日里都是一副从容大方的样子,但每当提起这事她就变的有些扭捏。
    她连忙向皇后道:「娘娘,我们几个只是很要好的朋友,我可没有存过那种心思。」
    皇后娘娘见她这种小女儿神态,便轻轻地抚摸她的头,笑道:「紫嫣啊,这里又无外人,不要害羞,在本宫面前无虚掩饰。你说说他们三个各自的好坏,让本宫来帮你衡量衡量。」
    谢紫嫣赶紧摇摇头道:「姑娘家怎么能对男人品头论足呢?娘娘,这于礼不合啊!」
    谢紫嫣从小在深宫长大,深受道德礼教束缚,她实在难以做出这么大胆的事,即使在场只有她和亲如母亲的皇后娘娘。
    皇后只好道:「看你如此矜持,那只好由本宫来挑啦。嗯…凌家的长公子多才多艺,看起来也文质彬彬的一个孩子。只不过呀,我听说他私底下似乎有点儿放荡不羈,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对科举功名毫无兴趣,凌尚书也很是气恼,一个男子不思进取,这怎么能行呢?」
    谢紫嫣听了连忙道:「枫辰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只是不热衷俗名,怎能说是不思进取呢?」
    听到好友被批评,谢紫嫣忍不住嘟起嘴来反驳。
    「不行不行,那些杂学通不通不重要,这功名代表一个男人的未来,怎能说是俗名呢?」
    皇后方氏掰着手指,自顾自地继续道:「还有傅炳的独生子,他倒不用烦恼功名,未来的锦衣卫督指挥使,身强体健,倒也不错。」
    谢紫嫣一面听一面思索,点着头继续听皇后后道:「这孩子还真不错,不过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是长相不是特别出眾,黑黝黝的,感觉和我的紫嫣不大班配。而且呀,他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有一妻半妾,会不会有甚么隐情…」
    谢紫嫣听到皇后又忍不住开始鸡蛋里挑骨头了,连忙劝住她。
    皇后听到谢紫嫣劝阻,摆摆手道:「好了好了,不说他了。那这样就只剩下希淳了,这孩子从小便让本宫十分喜欢,又是刘家的血脉,货真价实的王爷身份。嗯…他有另外两人的优点,却没有他们的缺点,你俩感觉也挺班配的…」
    谢紫嫣听皇后娘娘终于停止批评了,松了口气,此时却听到皇后又说:「这孩子自下江南回来后,感觉更成熟了,而且听宫里的嬤嬤说,你最近…出入王府有些频繁吧?」
    谢紫嫣没想到连这事都被皇后娘娘知道了,慌张地不知如何应对,只能低头不语。
    皇后见谢紫嫣这困窘的样子,还以为说中她的心事了,便笑呵呵地道:「我也觉得希淳最合适,而且我们两家本就有个共识,我找一日去问问他娘,看看这个约定还做不做数。」
    谢紫嫣此时有些慌乱,情急下也只好说:「任凭娘娘安排。」
    皇后见解决了一件大事,笑顏满面地便回室了。
    走在御花园的石径上,谢紫嫣捋着凌乱的思绪,心中想着:「我不会真要嫁给希淳了吧?」
    看着花园内虫鸣蝶舞,想起小时候刘希淳常常来宫中和自己玩在一块,两人在这御花园中的点点滴滴歷歷在目。
    而且现在细细想来,燕城三俊虽然各有各的好,但相较其他两人,自己对刘希淳好像真有不一样的感觉,一种若有似无,自己也说不出的情愫。
    「我不会真的喜欢上希淳了吧?」谢紫嫣喃喃自语,在偌大的皇宫中漫无目的地徘徊。
    这个时代的姑娘就是这样,谢紫嫣身为封建体制中最上层的人,自然也逃脱不了。不管甚么原因,当她开始把刘希淳当作自己夫婿的人选之后,自然就会芳心暗动,浮想联翩,產生不一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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