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楠、守恆,你们护送霄恩先生安全回民宿,我要留下来等搜救人员。」黑巴曼下达指示,相信斐守恆不代表他们就应该乖乖等待叶绍黎挟着奇蹟自己从悬崖爬上来,他们也必须採取行动。
秋楠迅速点头。说来荒谬,其实她相信斐守恆更甚相信叶绍黎,只怕叶绍黎就算不死剩半条命,也会想尽办法把那半条命折腾掉,斐守恆到底哪来的自信让他们相信叶绍黎?
不过事已至此,除了相信叶绍黎她还能做什么?看斐守恆从头到尾泰然自若,或许他还有什么事情没告诉他们,毕竟「天机不可洩漏」,斐守恆会如此淡定肯定有他的原因。
「收到。霄恩先生,我们先回民宿。」现在,秋楠已经镇静许多。
秋楠与黑巴曼互相交换一个眼神,看样子他们的蛇老大也是这么想的。
一切都指望那不可洩漏的「天机」了。
失去意识前发生的所有情形都很奇怪──叶绍黎睁开双眸,大脑马上啟动运作告诉他还未脱离这人间炼狱──他的直觉明明没错,他应该会死才对啊?
都是那个人,都是那该死的枪手!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完全清醒后,叶绍黎意识到自己肩膀靠着不平整的硬物,细瞧是张木椅,他视线扫过一圈,周围昏暗潮湿,头顶右上方有一扇小方窗,透着微微月光洒落地面,将木纹和飘扬的灰尘照得迷离梦幻。
有人将昏倒的他带到这栋简陋的小木屋。
晚上了,他竟然昏迷这么长的时间。叶绍黎缓慢地挪动身体,全身上下每寸肌肤都隐隐作痛,却没有感受到撕心裂肺的剧痛。左肩有脱臼的跡象,但不知怎么身体软绵绵使不上力,无法自行復位。
似乎不太像是身体受到撞击的后遗症,倒更像被打了某种强烈的肌肉松弛药剂,如此也能解释他睡了这么久的时间才转醒。
假如是后者叶绍黎还不需担心,他几乎百毒不侵的身体很快就会自动代谢掉药剂,怕就怕药效过后自己依旧无法动弹。
叶绍黎忆起自己推着枪手摔下吊桥后,对方诡异的行为到现在还歷歷在目。
男人在他们分开后抓住他的手,大概是想找个垫背,叶绍黎全然乐意,毫不反抗任由男人靠近紧贴。
倏地,一股无法言喻的辛辣充斥叶绍黎的鼻息,宛如感官先天就对这种气味刺激抗拒,深深吸入后却欲罢不能。味道仿若肉桂,似辣非辣,亦如酒香的辛,醇厚芬芳。
是男人的费洛蒙,强烈到令心中只想着死亡的叶绍黎分神。
他眼里蓄积泪水往上飘扬,產生感动与难过的矛盾情绪:感动是无数次恳求,直到现在,愿望终于成真;难过是无法再见那个对他恣意妄为的男人一面,虽然他无时无刻都在作别。
假如他们能早点相遇,叶绍黎或许会更有勇气……现在,他只希望辛格不要太伤心,反正他们只是彼此生命的过客。
高速下坠叶绍黎根本睁不开眼,但男人戴着头盔视线无阻。他感觉到男人发射出使他们停止下坠的武器,无数尖锐的枝叶划伤他们,身躯如撞球般撞上粗壮的树干后弹到另一棵树干上。
每一次疼痛都离死亡更近,直到男人强硬地扭转身躯承受大部分的伤害,导向「正确」结局的发展骤然丕变。
男人的行动让叶绍黎意识到情况反常,因为停止下坠导致风势减弱,叶绍黎艰难地张开眼睛。他们其实一路上都藉由森林枝叶减缓衝击,就在即将撞击岩壁的几秒之间,男人冒险一搏抓住了怒伸的树枝,另一手就像任何坚固的铁鍊一样圈住挣扎中的叶绍黎。
最后是一阵无法预料的强风改变撞击方向,才不至于变成男人单方面撞上岩壁。男人对保护他的执着,已经到了令他惊恐的程度。
「真的是吃错药了……」叶绍黎低喃。男人的行动太过匪夷所思,他不由自主想起某人,一个绝对不可成出现此处的某人。
踏……沙,踏……沙,踏……沙──是脚步声,其中一隻脚受伤拖着地面移动。也就是说,现在出现的人就是枪手。
肩膀以上恢復行动,叶绍黎扭头望向声音来源,靠着微弱月光辨别男人的模样。
红发绿眸,银光勾勒坚毅的侧脸线条,扬起的眼尾清晰刺眼。
「你醒了,比我预想的早很多。」声音疲惫却不失从容。
一个绝对不可成出现此处的人──叶绍黎张嘴无语,万千思绪掠过,惊愕、不解、混乱、阴谋、欺骗、谎言、玩笑──全部浓缩成唯一一个字:「辛格。」
甚至,这个名字也是假的?
毕竟,连费洛蒙都能偽装。
「这个小木屋烂透了,根本没人管理。」辛格说着丢了一根粗木和几根细木以及一些枯叶进火炉,掀起一些累积许久无人清理的烟尘。
叶绍黎耳朵进水,辛格的声音和他的形貌影影绰绰。唯独他飘散围绕着叶绍黎独特的辛香费洛蒙真切鲜明。
叶绍黎觉得自己正在做一场噩梦,比他所做过的每场噩梦都要晦暗无边。
「说点话,你应该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吧?」
没错,确实有很多问题,例如:你是a国保守派雇用的杀手吗?自始至终都是你计画好的吗?最一开始破坏小艇的也是你吗?
辛格留着一根树枝用点火器点燃,往枯叶的方向甩去,橘红火光顿时打亮他半身,另一半身映照皎洁冷月色。
冷与暖,哪边才是辛格?
枪伤是假的?身分是是假的?名字是假的?费洛蒙是假的?
为什么当前叶绍黎仍旧能闻到辛格变调的费洛蒙,分明和蒋璃暉的松香毫无半点相似。
叶绍黎留意到辛格刚刚丢木材的动作有多么不自然,他腋下夹着木材靠近火炉藉由地心引力下放──他这才看清楚他伤得有多重──辛格在距离他约三、四公尺的地方靠墙而坐,防弹背心遗失,防磨损的服装到处是破洞,右手已经事先拿了手边能使用的器材稍作固定,大腿用破布止血的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为什么要救我?」
叶绍黎想搞懂的疑问很多,相比所有的问题,他现在唯一想获得解答的是,为什么辛格不惜让自己受重伤也要保护他?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会拉住你。」
「够了!你明明都在骗人!你从头到尾都说谎!」
「对你,除了最开始的枪伤,我没说过半句谎言。」
「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说的话吗?」叶绍黎喘着气。
「信不信由你,我遵守承诺就是事实。」
「谁要你抓住我……谁要你……」叶绍黎再也说不下去,他好恨辛格,各种方面,也恨透了目前极度失序的状态。
他不晓得该怎么办,不晓得该拿辛格怎么办!假设辛格是a国保守派雇用的杀手,那叶绍黎没理由也不能捲入国家之间的纷争,他们双方都只是谨守本分做好自己的工作。
然而辛格为了救他不惜牺牲自己,导致无法行动,等于违背了交派的任务。为什么?
假如辛格因此死了呢?叶绍黎遏止自己的想像,因为他发现恐惧席捲全身,就连那暂时动不了的部位也隐隐颤抖。
叶绍黎几近恳求:「你不要再做出这种事了……拜託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你对我做的事情简直就像是你……喜欢我。」
顷刻间,朦胧的视野逐渐清晰,叶绍黎注意到辛格的眼神从生疏到醒悟。彷彿他终于理解问题的答案,找到了能将自身的言行归类的情感。
他凝视叶绍黎的绿眸目光如炬,叶绍黎连闪避的勇气都被焚烧殆尽。
此刻,叶绍黎真想杀了前一秒说喜欢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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