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向前走一步,双脚彷彿就又多了一点沉重,林薏心觉得自己的双眼又乾又涩,她眨了眨眼,眼前的景象仍缠绕着一层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线减弱而刺激了嗅觉,还是因为昨晚没睡好的关係,她总觉得今天瀰漫在空气中的药水味似乎特别浓烈,让她的意识感觉特别昏沉。
缓缓走在人来人往的医院廊道上,她回想着早上父母出门之前和她的对话。
「薏心,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去吗?」妈妈问她。
可是,她却是这么回答,「我的头好痛,想再多睡一点。」
明明昨天晚上说好了今天要一起去探望赖宇哲,但今天早上父母要前往医院的时候,她却还是忍不住退缩了,只要一想到赖宇哲最后的模样,她就顿时打消了去看他的念头,随口用了头痛做为理由不去医院。
即使已经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沉淀,但她仍在逃避,直到现在她还是不敢去面对赖宇哲,面对他现在的模样。
「妈,你们先去,我晚点自己会过去。」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一点,也不要太晚来了,别忘了你下午还要上班。」林妈妈叮嚀完之后便和林爸爸一起出门了。
她真的很奇怪,当他们一出门,她又忍不住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拒绝父母,为什么不跟他们一起出门就好?她明明很担心赖宇哲的状况,不是吗?
在担心他的同时又害怕看到他,她现在真的很矛盾,向前走也不是,留在原地也不对。在房间里挣扎了好久,直到妈妈传讯息通知她,妈妈说赖宇哲的手术已经顺利结束了,虽然人现在还没清醒,但已经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这则讯息让她稍微松了一口气,即使担心还在,但也因此多了一份勇气,她换上外出的衣服前往妈妈在讯息中提到的地点。
然而,当她抵达之后,她才发现自己把心态调适这件事看得太过容易。无论心里感到多么焦急不安,无论她有多担心赖宇哲现在的状况,当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好不容易终于来到赖宇哲的病房前的时候,她忍不住再次怯步,看着半掩的房门,她很挣扎,还是不敢去面对赖宇哲受重伤的事实。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进去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打开了,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你啊,我还想说是谁一直在门口晃来晃去的,怎么这么早过来?头不痛了吗?」
开门的人是妈妈。
「我……」林薏心停顿了一下,歛下眼,「我还是很担心宇哲……」
其实,她根本就没有头痛,只是因为害怕而不敢面对。
林妈妈听了,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转过身走进病房,林薏心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进去。瀰漫着消毒水味的房间里很安静,仪器的规律声响充斥在这个沉默的房间里,除了妈妈和躺在病床上的赖宇哲之外,她没看见其他人。
「旻嘉阿姨呢?」
「我叫她和旻勋先回去休息了,他们两个昨天晚上都没睡觉,现在肯定都累坏了。」林妈妈叹了一口气,「特别是旻嘉,气色很不好,我怕她再继续这样下去一定会受不了。」
她知道现在让赖旻嘉最疲惫的并不是来自彻夜不眠,而是担心和焦急在心上所形成的压力。
「宇哲给你顾一下,我去外面装个水。」林妈妈拿着一个保温壶走出房间。
林薏心站在门边,即使和床只相隔着不到几步的距离。如果是以往,这点距离对她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一定会三步当两步的飞奔到他的身边,可是现在她却莫名觉得自己和赖宇哲离得好远,彷彿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不管她走了多久都到不了的地方。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昨天下午的时候她还和许久不见的他约好了今天要见面,那时候的他明明还笑着跟她说明天见,可是怎么才过了一个晚上,他所谓的明天就成了不知道多久之后的未来。
她深呼吸了一回,鼓起勇气慢慢向赖宇哲走近,来自左胸口的心跳声越来越震耳,到了后来都覆盖过了房间里的所有声响,彷彿这个世界只剩下她和赖宇哲两人。
随着她一步又一步的靠近,赖宇哲的模样也越来越清晰,当她走到床边的这瞬间,她不自觉摒住呼吸,此时平静躺在床上的赖宇哲紧闭着双眼,脸上罩着呼吸器,额头的位置缠着绷带,虽然已经少了刺眼的血色,不再那样怵目惊心,但他苍白虚弱的样子还是让她觉得好心痛。
眼眶里的温热让她回过神,耳边的急促心跳声彷彿正在催促她离开一样,她还是无法承受这样的现实,不等妈妈回来,她便头也不回地转头快步离去,就像昨天晚上仓皇逃跑一样。
如果说仙杜瑞拉慌张逃离之际落下的那只玻璃鞋象徵的是美好童话的回忆停留,那么此刻同样逃跑的她落下的就只有心痛的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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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水间里怎么好像站着一个人?
郑佑嘉快步走过茶水间,匆匆一瞥的黑影让他忍不住又停下脚步,他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发现自己刚才并没有看错,林薏心正站在洗水台前,可是就像是忘了时间的流逝一样,她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他觉得奇怪,连忙转身走上前。
林薏心拿着马克杯失神地站在洗手台前,水龙头的水没关,冰凉的水不断流过她的手和马克杯。
他伸手关掉水龙头,「浪费水喔。」
她顿时一颤,恍然回过神,愣愣地看向他。明显哭过的红肿双眼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刚才她进公司的时候他就觉得她的眼睛很奇怪了,怎么看都像是大哭过的样子,可是后来看她的行为和平常差不多,他也不好意思多问什么,深怕会触碰到她的隐私。
忽然间,红肿的双眼闪烁了起来,他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她突然哭了起来,他吓得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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