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着的李宗俭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挥着小手开始用力拉屎,李永还真有些抱不住,乳娘见状就要把二殿下接过来,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鲁王殿下,您怎么在这?这个时辰可不是您入宫的时间!”
鲁王吓得一哆嗦,李宗俭的屎眼看就要撑出来了,随着他的腿一蹬,他从皇兄的手里掉了下去,直接摔在石板地上。
“啊!”
女人们尖叫着,林美人抢先将孩子抱起来,只见李宗俭眼睛紧闭,嘴张得大大的,却哭不出声音,奶娘接过去拍了几下,他“哇哇”大哭起来。
“传太医!快传太医!”
院门外的刘弘逸本是路过,看见鲁王又逃课,就过来管管,哪知突然出了这事,他装作没看见,快步走了过去。
鲁王的贴身内侍见刘弘逸走了,也赶紧拉上鲁王开溜,李宗俭的乳娘一把抓住:
“鲁王您不能走,这事因您而起,您留下来要为奴婢作证,摔伤二皇子并非奴婢所为。”
皇子的乳娘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她们喂大皇子,大多数人都能够富贵终老,但中间除了任何差池,对她们的责罚也不轻,掉脑袋的也不是一两个。
鲁王本是一片爱心,怀里的弟弟正在手足并用撑屎,那力气也是大得很。他被刘弘逸一呵斥,吓得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放,这才把弟弟摔在地上。
李宗俭也不知是摔到哪里,哭得撕心裂肺,很快他的脸就变了颜色,先是红,再是紫,最后连小手都成了紫黑色。
“美人,这可怎生是好?”
两個奶娘也吓得哭起来。二皇子从娘胎里出来就有些先天不足,平时也经常哭,但也没见过整个人都变成黑紫色的。
“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一阵手忙脚乱,那乳娘还不忘牢牢抓着鲁王的胳膊。
“哎呀!怎会弄成这样?二殿下先天心肺不足,须小心养大才好……这是发绀了,微臣只怕……内侍,快去报太医令和齐王殿下,微臣尽力而为吧。”
李宗俭包着襁褓,摔的高度也不高,本不该有太大影响,但他体质与别的孩子不同,惊吓加上疼痛,让他哭得断了气,导致他没长好的小心脏缺血。
林美人脚下一软晕了过去。
一时间绫绮殿里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有唤“美人”的,有喊“二殿下”的,还有李永在嚎啕大哭。
太医令和李奏前后脚进了绫绮殿,都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待李奏看到奄奄一息的李宗俭,更是倒吸口凉气。
前世李宗俭虽身体孱弱,但自己死那年他还活着,难道今生……
他微微叹了口气。
“齐王殿下,”太医令过来行礼道:“二皇子情形您也看到了,年龄太小,身体又弱,只怕过不了这难关。”
“你亲自到太和殿去向圣上禀报吧,不过……”他看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永一眼,缓缓道:
“只说二皇子,就别把鲁王扯进去,他即是无心,责罚无益。把林美人照顾好,派两个医女守着,千万别出什么事。”
太医令这才放了心。齐王的意思是,太医院和鲁王都不用担责任。
“你们几个,怎会放心把襁褓中的婴孩交到鲁王手里?二皇子蹬腿也没及时接下来。你们还是求菩萨保佑二皇子没事吧,他若有事,伱们都脱不了干系。”
他瞪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乳娘,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洛泱的笑脸,她说:
孩子小时候就应该跟着阿娘,将来我有了孩子,谁也不能把他从我身边夺走!
这该死的皇宫规矩是该改一改了。
李奏抬腿出了绫绮殿,他要去找洛泱,他不想和她分开,他们会有自己的孩子,就让他在母后身边长大。
这么聪明的娘,定会教出一个睿智勇敢的孩子。
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浮现着洛泱和他们的孩子,李奏快步向外走去。
等他好不容易摆脱陪同的大臣,换上李凛给他准备的常服,翻墙出了禅院来到苏家,这里早已人去楼空,只有几个仆婢在打扫院子。
“参见齐王殿下。”
“三郎呢?小娘子呢?人都到哪儿去了?”李奏忽然感觉呼吸不畅。
“回殿下,三郎出城送夫人、小娘子去了,只怕要走到灞桥才回,这时辰只怕快回到通化门了,您要不进去坐着等等?”
回到通化门?那泱儿已经离城三、五十里了。
李奏的心就像陡然坠入悬崖,一时不知身在何处。身后李冽唤道:“殿下,我们还是先回荐福寺吧,时间长了,阿凛怕是撑不住。”
他面无表情的点点头,眼光停留在院子里那棵柿子树上。
斑驳的阳光在树叶间闪闪烁烁,圆圆的柿子还青涩得很,或挤作一团、或独自伫立,全都藏在枝头羞答答的看着李奏。
他忽然笑了,眼底泛起一层雾气:
“柿子熟了她就会回来的,她说过要教我做柿饼……”
她从没失言过。
第434章 郎主
苏家的四轮马车,平稳的走在连接两京的北崤道上。
窗外峰峦亘古,秋风瑟瑟,比初至长安那次更冷一些。洛泱将手中掀起的窗帘缓缓放下,回头看看躺在软垫上的五兄。
他眼帘轻合,依然青葱的脸上没有痛苦,也没有烦恼。
洛泱不禁含笑埋怨道:“一天到晚就知道睡,把你拉去卖了都不知道!”
李明珠一开始还担心这四轮车会不安全,行了这半日,她才知儿女们花大价钱打造的是辆宝车。
车厢大不说,行走得还很平稳。
“你祖母天天盼着你爹和阿兄们回去,哪知回去的却是牌位……早两年是你祖君过世,耽误了你几位阿兄的亲事,现在连你也要……”
洛泱忙拉起阿娘的手劝道:“爹娘养育我们长大,多尽几年孝难道不是应当?所以阿娘您一定要长命百岁,等阿兄们都成亲了,您还要抱孙子呢。”
李明珠目光落在五郎的脸上,又怜又爱,一阵心酸。
所有人的生活似乎都在重新开始,皇宫里的李奏,回到东都的洛泱,还有带着兵马出现在卢龙的两只精兵队伍。
大唐的金属矿开采,必须通过朝廷核准,但因为石炭开采量少,只是在地方做一些纳税的约束。
自从康将军现身投奔李奏,洛泱就知道,当初苏家那个小哑巴阿慕,已经离展翅高飞不远了。
他们出发去凤翔边镇的时候,洛泱就将朔州、云州石炭矿圈出来,图纸给了李奏。
李奏没有藏私,在阿慕决定跟随康将军回代北见父亲朱邪执宜的时候,李琛将这份石炭矿图交给了他。
代北的冬天一年比一年冷,这温暖的石炭矿和石炭烧焦技术,让原先只能养马换粮食的代北朔州、云州、蔚州添加了巨大能量。
原来只希望儿子能回来继承家业的朱邪执宜又惊又喜,他没想到自己儿子不但没有从小做家奴的自卑,还给沙陀人带来了更多的希冀。
“郎主,您真该出去看看,小郎主的骑射功夫不错咧!”
康如海从军营外大步走进来,手里提着只硕大的金雕。随着小郎主认父改名,他也终于把当年没接回小郎主的心结给解开了。
他亲见小郎主打仗英勇有主见,对沙陀将士有情有义,还带回一笔取之不尽的财富。
等着老郎主蹬腿,就要拉队伍独立的几个部落首领,这下也没了脾气。
“郎主,您看……”
朱邪执宜正坐在一张躺椅上,面朝着门外校场的方向,已经结束比赛的朱邪赤心被大伙簇拥着,正朝这边走来。
康如海的脸色一变,因为他看到老郎主的胳膊,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垂在躺椅扶手旁。
“郎主?郎主!来人啊,叫军医!”
军营里的慌乱引起了朱邪赤心的注意,抬头一看是父亲住的那间屋子,他扔下手里的弓箭,大步冲了过去。
“阿爹!阿爹!儿子才刚找到爹,您怎么就忍心丢下儿子去了……”
朱邪赤心,也就是玄慕,愁肠寸断,他与亲爹相处只有数月,但他日日端茶倒水、近身伺候,血脉亲情让他们就像是从未稍离那般。
郎主患病不是一两天,若不是见他病重,康如海也不会冒险提议私自出兵帮助齐王,以此换回小郎主的信赖。
康将军退后一步,回头对跟着冲进来的将士使了個眼色,大家同时跪下齐声道:
“属下参见郎主,请郎主节哀!”
这一天迟早要来,朱邪赤心将脸埋在父亲的腿上,和生身父亲做着最后的告别。
代北行营所辖之地,北接契丹草原,东临卢龙,和卢龙一起守卫大唐北大门。
朱邪执宜名义上受河东镇管辖,担任朔州刺史,但他这些年收编不少草原部落,势力不止于此。
拥立新郎主由沙陀人自己做主,但朝廷任命的官职还要禀明朝廷,由河东府任命。
康如海他们刚拟好公文,河东府的信使已经到了。
他看见到处挂着孝布,不禁大吃一惊:“这、这是谁的丧事?”
“刺史昨日病重身故,正要行文上报,您就来了。”行营监军安文良将公文递上:“代北行营请求河东府,还请任命小郎主朱邪赤心为新任大将军。”
“噢噢,有人接班就好,那伱们就先接了朝廷的密令,任命大将军的事,我替你们回府请示。”
令狐绹接手河东府不久,他虽不主战,但他管理地方还是有一套,短短时间就全面梳理北都太原事务,开始征调徭役,准备在今年冬季兴修水利。
齐王一纸谕令下到河东府,要他们配合神策军从西路进攻卢龙,好在指定的是代北行营,因为他们毗邻卢龙镇,出兵最为方便。
信使看有丧事,最怕他们以此拒绝接令,自己回去交不了差。
现在刺史的儿子接了令,不问为什么、也不拒绝、更没谈条件,这沙陀族大将军的位置,还真非他莫属。
信使很高兴,将他们交河东府的呈报塞进怀里,随口说道:
“这年头,有军乱的,有被朝廷清剿的,同州防御指挥使一把年纪还战死沙场……”
“你说什么?”朱邪赤心一把抓住他胳膊追问道:“说清楚,是谁战死了?”
“同州防御使苏知远啊,苏四郎也战死了,苏五郎半死不活剩下一口气,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做乱的史家兄弟逃回了他们的卢龙,齐王这是要趁除恶务尽,剃了卢龙这个刺头。
收拾了卢龙对我们也有好处,至少不用担心他们的人,顺着桑干河到河东作乱。再说您刚刚接任您父亲的位置,正需要建立自己的军功……”
那信使见朱邪赤心年轻,怕他因害怕反悔,又说了几句好话才上马。
此时,阿慕的心乱了,苏将军曾是他的家主,苏府把他养大,教他武艺……想不到小娘子和自己一样,都失了父亲,他咬牙对信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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