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苑微微点头。
从?前生活在白塔内,学院中?推崇驯顺娇养,她和大部分向导一样,体质柔弱,四肢纤细。
这一年来各种进出战场,加上平时多有运动,她的身体素质改善了很多。
爬这一点楼梯对现在的她来说不算什?么。在污染区内,这样长长的楼梯她可?是一路用跑的。
路德看跟在身后?的年轻向导走了这许久的楼梯,依旧仪容齐整,气定神闲,比他想象中?表现得好上很多,甚至比他平时带上来的那些贵族表现得更?好。
于是对林苑露出了一点笑?容,“很快就可?以见到?陛下了。陛下是位温和宽厚的人,你?不用过于紧张,保持恭敬即可?。”
林苑曾经见过这位皇家警卫队的最高长官。在伯爵府凶杀案的那个夜晚。
林苑还记得,当时这位哨兵长官面对在场的一众勋贵满心的厌弃和不耐。那时候,她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这位帝国顶级哨兵的煞气和威严。
但是此刻,在这白塔的顶端,靠近女王陛下所在的地方?,这位长官的周身气场变得十分温和。
温驯,平和,充满着对那些陛下的敬仰和爱戴。
和他在白塔之外,在伯爵府的那个夜晚给林苑的感觉完全不同。
林苑不禁开?始想,那位神秘的陛下,统治了帝国多年的女王,到?底是一位怎么样的人。
……
“陛下是一位怎么样的人?”纪宣笑?着看向身边的倪霁,“你?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
身为皇家警卫队副官的纪宣,正带着倪霁走在白塔高层内长长的一道走廊中?。
“说起来惭愧,我?也没有真正面见过女王陛下。”纪宣说,“陛下她老人家这些年很少接见外人。”
倪霁轻轻嗯了一声,“我?想,路德长官他对陛下那般忠心耿耿。想必女王陛下是一位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长者。”
纪宣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过了片刻,有些意义不明地道,“老路他原来不是这种性格。自从?他升任皇家卫队的最高长官,得到?女王的接见之后?,整个好像变了许多。”
倪霁看了自己的这位上司一眼,他觉得纪宣话里有话,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想对自己说。
但他们?的交情还没到?那份上。所以后?面的东西,纪宣收住了。
他跟在纪宣身边有一段时间。能够感觉到?纪宣对自己的试探和拉拢。
同时,他也察觉到?这位皇家警卫队的副官和其他人有一点微妙的不同,仿佛在他平凡的外表下有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
“等一会要?见的是财务大臣。”纪宣对倪霁交代,“他拥有皇室的血统,身份尊贵,位高权重。你?一定要?注意,不要?招惹到?他。”
他看了倪霁一眼,小声加了一句,“那家伙的性格很恶劣。如?果发生了什?么,你?千万忍耐,跟着我?行事。”
两人穿过走廊十分华丽。贴着金箔镶嵌有宝石。走廊的尽头是财务大臣办公室。
推开?门?,屋子内的布置十分艳俗,珠宫贝阙,金碧辉煌,奢靡绵软,简直不像个办公场所。
屋顶上垂挂下天鹅绒的帐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味。
倪霁闻到?那种气味,想起一种很不好的回?忆,直接把呼吸屏住了。以哨兵的身体素质,他可?以闭气很长时间。他发现纪宣似乎和他做了同样的举动。
镶金嵌玉的巨大办工桌后?根本没有人。
身材肥胖的财务大臣歪在一张玉石雕成的贵妃榻上,正一脸享受地闻着面前黄金香炉里飘出的一缕甜香。
看见纪宣拿着几份文件进来,他一脸嫌弃地撇来一眼,肥硕的身体一动不动。
纪宣蹲在榻边,请他在文件上签署姓名。
财务大臣随意看了一眼,“这么多钱,你?们?倒是大方?,一点不知道替帝国简省点。”
纪宣蹲在那里,面上带着笑?,“今年冬天太冷了。很多哨岗都撑不下去,等着这补助救命,还望大人仁慈。”
“你?每次都这样说。这也要?用钱,那也要?用钱,谁能替我?想想。”斜歪在暖榻上肥硕的权贵哼了一声,“我?交待你?弄的东西弄来了吗?少了那东西,我?的香都要?断了。”
纪宣很为难,“冥石存世不多了,只能深入338号污染区才有,那个地方?每进去一次,都要?折很多战士的性命。”
“不就是几个哨兵?需要?多少抚恤,我?出就是了。”大臣不满道,“一群没用的家伙,不是听说连向导都能随随便便打开?污染区吗。实在不行,派那个向导再去一趟。”
不就是几条哨兵的性命吗?躺在白塔上层的官员用肥硕的嘴唇轻飘飘地说。
倪霁看见纪宣脸上依旧带着笑?,那笑?容浮于表面,眼中?是一片冰寒,垂在身侧的拳头悄悄攥紧。
他很容易明白纪宣此刻的心情。每一个带队去过污染区的队长都能明白。
他记得每一个战士死?在污染区里时候的样子,记得他们?的血是怎么冷下来,记得他们?临死?前滑下眼角的泪水。
那些浓烈的惨痛,到?了这位安居在白塔中?的权贵口中?,变成了轻飘飘的几枚抚恤金。
倪霁的手指别在身后?,悄悄握紧,那里似乎还留有血液滚烫的热度。
他想起在黄金树污染区。自己抱着那个瘦弱的向导,她身体里流出的血怎么堵也堵不住,那滚烫的血液仿佛现在还染在他的手指上,刻进了他的骨髓中?。
她躺在自己怀里,对自己说,这个污染区太过黑暗,她想要?毁了这里。
她拼着性命拯救的东西,到?了这个男人的口中?,变成了玩笑?似的一句话。
财务大臣注意到?了倪霁,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睁开?,目光落在倪霁身上。
那目光像是蛇的信子,冰冷又黏腻,肆无忌惮地把倪霁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遍。
他在看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低等的哨兵,一个可?以任凭他们?消耗的物件。
倪霁不动声色地低垂下眼睫,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皇家卫队里新来的哨兵?脸长得挺漂亮,就是个子太高了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最后?,那个男人略带惋惜地说,勉为其难地伸出肥胖的手在纪宣的拨款申请上签了字。交代纪宣必需给他弄来调制香料的配料。
从?那间奢靡的屋子中?离开?。纪宣和倪霁两人一言不发,在贴着金箔的走廊安静地走了很久。
“你?厌恶这些人吗?”走在前方?的纪宣突然轻声说。
跟随在后?的倪霁仿佛没听见一般,保持着沉默。
纪宣没有回?头,声音压得很低,“我?查看过你?的简历,我?知道你?恨这个人。”
过了许久,身后?的哨兵给出答复,“从?前,我?憎恶过一两个人。但现在我?觉得这样的憎恨没有意义——腐朽的不是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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