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红色的血液从那条尾巴下缓缓流出,林苑没有在那里探查到活人的情绪,那只怪物在吞食着一具死去的尸体。
倪霁脱下了手套,让长刀染血,加入了战局。
战斗很快结束,并不算太艰难。
怪物数量众多,但显然已?经遭遇过一场激烈的搏斗,每一只都身?负重伤,到了濒死的边缘。
这里曾经有两位哨兵,他们被众多怪物围攻,一位已?经死了,另一位伤痕累累。
获救的哨兵一言不发,拖着一截折断了的战刀一瘸一拐地向里走。他把那只长长尾巴的怪物尸体一路拖出来?,发狠地用断刀砸烂了脑袋。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流血的角落。
林苑看见了他的眼神,悲哀像是潮水一般浸透了双眸。冰凉的哀伤犹如?实质,铺天盖地过境,反向影响到了林苑,那股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有一小簇美丽的冥石,人类深红的血液从石头的缝隙间流出。
一只女性的手臂,架在那簇染血的晶石上,被石头的莹光照亮。
她的身?体隐在暗处,一动不动,只有那只手向前伸出,指尖染着一点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身?负重伤的哨兵盯着那莹光中的手臂看着许久,失魂落魄地支撑起伤痕累累的身?躯,挣扎着爬了过去。
他从血泊里抱起一具残缺不全的身?躯。
那是一位女性,身?体的很多部位被啃食得一片狼藉,已?经看不清本来?的面貌,形容恐怖。
哨兵死死地搂紧了她,低着头,手臂发着颤。
他坐在价值连城的宝石堆中,浑身?浴血,一眼都没看那些珍贵的石头,只死死盯着自己怀里那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他们或许是最亲密的伙伴,战友,也有可能是情人,爱侣。
如?今,要在这黑暗的深渊死别?,为了这一些冷冰冰的石头。
“你们拿吧,离开这里。我?用不上了。”那位哨兵最终这样说。
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狠狠哭过,但他的脸是干的,一滴泪也没有,只有干涸了的血迹。
他的心死去了,空洞的甚至流不出眼泪。
“她是你的爱人?”倪霁问。
哨兵之间结为伴侣的情况很少,这种事不为世俗接纳,多为世人所嘲。有些人即便在一起,也大多秘而不宣。
“没有,没来?得及说。”哨兵没有抬头看倪霁,只看着怀中死去的尸体,“我?总以为时间还很长,可以慢慢来?。”
“你们知道吗?我?现在很后悔,后悔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让她知道我?真正的心意。”
“我?怎么那么蠢。我?真是蠢的……”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
林苑往后退了一步。
她察觉到一种古怪的变化,那垂落在血泊中女性哨兵尸体的手,好像轻轻地动了动。
有一只全新的,白白细细的胳膊,正在从她的身?体里生长了出来?,从血泊中缓缓抬起。
她正在畸变。
很快就会变成一只完全不是人类的怪物。
“她要畸变了,”倪霁迅速说,声音很沉静,透着劝慰,“离开吧。把她放下。”
他伸手去拉那坐在血泊中的哨兵。
哨兵的手臂收紧,紧紧抱住正在缓缓变化的尸体。
“你们走吧。”他把自己的脑袋深深埋进了那血肉模糊的肩头,“我?不打算走了。我?就待在这里。”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人了。”林苑开口说话,“你留在这里,也会变成黑暗中的畸变种。就永远回不到地面上,永远见不到阳光了。”
林苑站在暗处,触手们从地底涌动出来?。她的声音温和,带着调整他人情绪的强大力量。她是向导,可以很大程度影响身?边的人。让悲伤的人振作,让痛苦的人忘却一切。
但那哨兵只是摇摇头,把头埋得更紧了,
“不能见到阳光也没什么,变成怪物也不要紧。”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但触手们听见了他心里的话。
我?只想?和她待在一起。希望我?变成怪物之后,还能记得她。
记得自己曾经是人类时,来?不及说的那句话。
触手们传递回来?的情绪清晰而坚决,饱含浓重的绝望,不可撼动的坚持。
他已?经决心留下,和死去的爱人共赴黄泉。
即便是林苑也改变不了那样坚定的心意。
林苑看了倪霁一眼,摇摇头。
倪霁凝望着那一对拥抱在一起的情侣。软棕色的眼眸看着血泊中紧拥爱人的哨兵,冥石的荧光星星点点倒映在双眸中。
最后倪霁用刀铲起一小块完整的冥石,拉上了林苑的手,转身?离开。
将那位哨兵独自留在黑暗中。
倪霁只带走了一块石头,作为回去应付交差使用。冥石价值昂贵,但重量很沉。他还要陪着林苑走很远的路,不想?在这样的中途背负太多。
他知道林苑的最终目的,是探索无瞳之地的深处,并不只是捡几块石头回去。
那么再值钱的东西,在他眼中也就不算什么了。
两人离开这里,顺着长长的管道,往下滑行。
抵达下一层楼的时候,林苑抬头向上看去,正巧看见那片微微亮着光的角落里,死去的尸体伸出了三四只诡异的苍白手臂。
柔软细长的手臂们举起,搂住了哨兵的脖子。
哨兵佝偻的脊背颤抖了一下,紧紧地回抱了“她”。
倪霁沉默地握着林苑的手,拉着她往前,不让她看那个。
她们一路走了很远,林苑还觉得能听见身?后的声音。
那种细细的,尖尖的声音,像是悲泣一般,一路随行,钻入她的耳中。
她明?明?听不到那么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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