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讨厌的宿醉。
当一个人非常非常的累,可是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样都睡不着的时候,就很辛苦了。不幸的是,我现在正在遭受这种痛苦的轮回。一个晚上我进入了一种吐了又睡,睡了又吐,吐了又睡,睡了又吐的死循环。搞得我现在头痛欲裂,四肢痠痛,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啊,该死的宿醉。
就在爬上爬下吐了十来次之后,我逼着自己打起精神去浴室冲澡。身上充斥着呕吐味和酒味,愈发的想吐。头又晕又疼,四肢痠麻,他妈的,我就一个身体,怎么这么忙啊!
啊,万恶的宿醉。
洗完澡也没用,我依旧头疼得厉害,还时不时反胃。我趴在床上像个死人。我不记得昨天晚上回家前和小任说了些什么,但依稀记得小任好像让我去死还干嘛的,不用他让我去死,我现在百分之百是个死人了,就差个葬仪小队给我收尸。
我拿起枕边的手机,时间已经来到早上十一点,我忙活了一整夜,又累又睏,但就是没睡着。这样下去,还没醉死,我就已经累死了。我滑开解锁萤幕,点选line进入,很快地找到了米嘉。
『在吗?』
米嘉几乎是在瞬间就回覆我:『怎么了?』
我很艰难地在萤幕上输入文字:『你如果有空能帮我买解酒药吗?』
其实我本来不想麻烦她的,可是想想我在高雄也没什么朋友,我能联络的除了米嘉就是小任,可我实在是不想让小任给我买药。尤其他现在和米嘉是情侣,我没理由让人家男朋友给我买东西。
『可以。我早上没事。』
我将地址发给米嘉后就沉沉地睡去。
大约过了二十分鐘,我的房间传来响亮的门铃声。
我在床上挣扎了一阵子,步履蹣跚地去应门。
「谢谢,药给我就……啊?」我愣了愣,站在我眼前的不是身高与我相当的米嘉,而是至少高出我两个头的小任。
「怎么是你?米嘉呢?」我见鬼似的盯着他。
他说:「她临时有事,所以让我来。」
我的天啊!这是个多么心大的女朋友?让自己男朋友来给别的女人买解酒药?喔,我忘了他的女朋友是号称「活在外太空」的水瓶座女孩陆米嘉,就连我这个和她有点血缘关係的都没搞懂过她在想些什么。
「谢了……唔噁……」一阵反胃让我下意识地摀住嘴巴。
他眼明手快地扶着我的肩膀,问:「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接着伸出手和他索要他手里的塑胶袋,「我没事,我吃个药就行,你先回去吧……药呢?你买的啥?矿泉水!?」
矿泉水三个字我几乎爆出我生平的最高音了。我没说要矿泉水吧?为了确认,我还看了对话纪录,生怕自己因为宿醉而打错字。矿泉水和解酒药这两个东西差很多啊,我要是真的打错字,等会儿吐出来的东西恐怕就不是昨夜的晚餐和啤酒了,我会吐出一口老血。
小任一手抓着我,把我抓进房里,一边走还一边说:「是谁让你宿醉的时候吃解酒药的?我保证你吃过不会有任何效果的。」
我想辩驳,但是头疼得厉害,还天旋地转,无法思考。「不是……等等,你别晃我,我晕……」
闻言,小任的动作明显温柔许多,他将我按在床上,从袋子里拿出矿泉水,「宿醉你吃那破药是没用的,还是多补充水分吧。」
我感觉昨晚吃下去的东西都淹到喉咙了,差个临门一脚就要洩洪。他竟然让我喝水,我他妈得吐死。到底是多喜欢喝水啊?你喜欢喝白开水也不能这么强迫我吧?我心里满是怨懟,却不敢说出口。
「还是你想脱水死?」竟敢威胁我。
我认命地接过水瓶,拧半天打不开,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废物。
小任拿出另一罐矿泉水,拧开,和我交换手里的水瓶。
我就着口喝,喝了一小口后放下,小任的眼刀就朝着我发射,我只好哭丧着脸喝了好大一口,胃里特别难受。就在我觉得全世界都对我不好的时候,一股震动从枕头底下传来,我拿出手机,发现是老妈打来的,于是滑开通话键。
「妈。」
『凛凛你怎么了?声音这么沙哑。』
「我宿醉,你找我有事吗?」
『我早就跟你说了,酒少喝、对身体不好,你以为你还年轻啊,可以拿健康来换?啊?』
我头痛欲裂,还让她这样轰炸,愈发觉得疲劳。
还想说些什么,肚里却一阵翻腾。「唔!妈,你有事能不能赶快说?我、我想吐……」
『你这孩子……我只是要提醒你,今天的相亲别忘了准时赴约。』
我忍不住嘀咕:「说得好像我经常迟到一样……」
『你说什么?』
「没!我知道了。那个,妈,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吐……」我连电话都没来得及掛断,就把手机往床上一扔,直奔厕所。
我疲惫地走出厕所,又让小任给逼着灌了好几口矿泉水。行,吐死我得了。我恨恨的想着。
我说:「你如果没事可以先回去了。」
他说:「你还在吐。」
我哭笑不得:「我都让你逼着喝两罐了,能不吐吗?」
他嘴角抽动了一下,只有一下,他很快地回復了那张扑克脸。
「我真没事,你回去吧。」
他点了点头,说:「记得多喝水。」
走出我的房间后,又补上一句:「有事打给我。」
我一边忖着我哪敢给你打电话啊一边陪笑着送他出去。
小任走了之后,我回到床上继续补眠,直到啪搭啪搭豆大的雨声把我给吵醒。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其实我以前可喜欢下雨了,而且我和小任相遇的时间,几乎都是雨天。从我们最初最初的时候,大概是小学一年级,我和小任坐在学校穿堂的台阶上,等待着各自的家长来接送。那天下着毛毛雨,雨水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我和小任就一言一句,发起了屁孩话题。
他当时迎着雨水,装模作样的用手抹脸,说:「我可以用雨来洗脸喔。」
我那时不服气,打开我的小水壶,接着雨水,说:「我可以拿来喝。」
现在想想,那雨水不知道有多毒,我全都喝下肚了,莫怪乎我这么蠢呢。脑子让硫酸雨给侵蚀殆尽了吧。
再说说其他回忆吧,其实我小时候是不相信天气预报的,因为没一次准确,结果上国中的时候就嚐到苦头了。所以做人有时候别太铁齿,老天爷是看得到的,哪天祂一时兴起,就让你倒楣到家。我刚好就是那个不受老天眷顾的人。那次的天气预报特别准确,我就是死活不带伞,愣是淋了一星期的雨,本就有气喘的我,还很不幸的感冒了,连个声都发不出来,对当时的我来说简直是雪上加霜。不过能请假窝在家我倒是很开心,反正去学校也只会被欺负。不如躲在舒服的地方逃避一时。
米嘉很够义气,请了半天假陪我去看医生。其实我也能自己去,因为就在附近而已。
但米嘉说我病懨懨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会昏倒。我心想我也没那么娇弱啊。
我记得很清楚的是,小任放学后没有去补习班,就直接绕到我家来了。
「没事吧?」我去开门的时候,他劈头就问。
我真恨这时候体弱多病的自己,难得终于有跟小任说话的机会,我居然发不出声音。
「……」我比手画脚了半天,指了指喉咙。不知道小任有没有看懂。
「嗯。」小任应了声,用手比了个喝水的动作。
我点点头。
我记得那天就跟小任比手画脚了一下午,直到我妈打工回来,小任才回去。
即使生着病我还是很高兴,因为小任来了,因为小任读懂我的手语。
不过我后来就开始讨厌雨天了。大概是国二那年吧,天气预报没有说,雨却冷不防地下了,还愈下愈大。我站在学校穿堂,想说等雨停了再走。小任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从书包里拿出另一支摺叠伞给我。我当时还很高兴,想着搞不好我在他心中是特别的,所以他才会带两把雨伞。儘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能跟小任撑同一把雨伞,当然这种妄想和希望给小任公主抱是一样的,都是没有营养的愿望,想想就行,反正妄想也不犯法。
接着第二天,依旧是雨天,这次我记得带伞了。我和小任还有少麒撑着雨伞在校门口等米嘉。米嘉前一晚就兴冲冲地告诉我们她要和曖昧了一段时间的三年级学长告白,让我们等她的好消息。结果是,米嘉哭哭啼啼地从学校跑出来,见状,小任和少麒几乎是反射动作就奔上前。少麒很快地伸出手将米嘉拉向他,米嘉站在一个不会淋到雨的位置。我看见小任从包里拿出的折叠伞悬在空中又放下,眼神始终停在米嘉身上。那样的表情,既担心又生气,我从来没有看过。
哈哈,原来他不是为我准备的,原来我不是最特别的。我当时满脑子都想着这些话,像是复读机一般不断地重复着。我觉得自己非常的愚蠢,我看着地板的水洼,从里面映出我自己的倒影,是连我都讨厌的样子。也许这时候,后期製作该为我应景地配上李玟的自己。
我没哭,在那时候我是不可能哭的,就是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个,也没敢上前去安慰米嘉,就抓着伞柄,将雨伞压低,一个人走回家了,回家的路上还让经过的摩托车给溅了一身雨水。啊,倒楣啊。那次之后,我就开始讨厌雨天,也自己随身携带雨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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