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季赶到医院的时候方展正做完头部CT清理伤口。
梁生拿着碘伏棉球朝他点点头:“放心吧,皮肉伤,死不了。”
黎季捋了捋气:“大哥你要吓死我,打电话让我来医院一趟,我还以为你要过劳死了,你不是去学校见老师了吗?怎么变成猪头了?”
方展垂着眸子,看不出什么情绪,也不说话,一张俊脸被揍得红一块紫一块的,隐隐发肿。
偶尔梁生下手重一点,他才会皱着眉头‘嘶’一声,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另外一个女人,西装衬衫上满是灰尘,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破败残颓的弱美人。
黎季这才注意到女人,坐在方展旁边,一双漂亮的眼睛红红的,眉眼柔和,耳间别着非常亮眼的蓝宝石耳环,这个耳环前阵子黎季看到过,还是女朋友看杂志的时候跟他说起的。
“这位是?”
方晚站起来,扯出一个不算好看的勉强笑容:“你好,我是方展的妹妹,我叫方晚。”
“你好你好,我是他的同事黎季。”方展好像说过有一个妹妹,但从来没有看见过。黎季看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虽然说是亲兄妹,哥哥受了伤是挺急的,但这么亲密的牵着……等等,方晚?
他瞪大眼珠子:“方晚?是那个……那个……”
“对,就是那个宏达科技董事长年九逸的女朋友的那个方晚。”梁生不咸不淡地开口。
黎季恨不得给这个高中同学来一脚。
“年……年夫人?”黎季挠挠头,看了一眼方展。天,有这样一个妹夫,他还需要累死累活当什么律师,直接啃妹妹不好吗?
方展听到这个称呼,皱眉看向黎季。
方晚淡笑:“我跟年总还没有结婚,请不要这么喊我。”
梁生脱下橡胶手套,面容冷漠:“好了,等CT结果出来,现在先去留观室等着。我还有很多病人,不要在这里耽误我。”
“你语气能不能好点?这可是年董的女朋友!”
梁生不耐烦地瞥了一眼方晚:“别说是年九逸,就算来的是温华的女朋友我也是这样。”
不经意间提到这两个字眼刺痛了方展的神经,他瞬间攥紧了方晚的手,方晚眼皮一跳,另外一只手也覆盖上他的手背,安抚似的靠近他。
他们两个吵吵闹闹地出去,相对封闭的空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方展终于有种安心的感觉,歪头倒在她的肩上,脸上的疼痛是连绵不绝的,可是他已经无暇顾及。
就这样安静的跟她待在一起,就像很久以前一样,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方晚。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没向终点时,谁也不愿意分开。
良久,她才听见方展轻声说:“方晚,我嫉妒。”
方晚淡淡一笑,心中莫名有种释然的感觉:“我也是。”
“你恨我吗?”他又问,鼻间的热气扑洒在她的脖颈间。
很痒,非常痒,一路痒到她心里,以前很多个时候的缠绵,耳鬓厮磨之间,他在她的肩窝内也是这样浅浅地呼吸。
“那你呢?你恨我吗?”
“我不恨你。”
“嗯,我也不恨。”
“你怎么可以不恨我!”方展语气骤然变得严厉而痛苦,方晚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她可以想象,“我是哥哥……就算一开始是因为好奇,就算后面再怎么爱你……我那么爱你……我都不应该,我是哥哥,我应该保护你才对,不让你误入歧途才对……都是因为我……”
方晚太久没有感受过他的体温了,遥远的记忆偶尔浮现在脑海内时,都是美好,从来没有觉得后悔过。
她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呢?
方晚不愿回忆那段记忆,非常迷茫,现在想想,心情就好像温华把方展摁在地上的时候一样。
啊……是因为害怕。
父母一定会不择手段地让他们分开,深夜里,她坐在床上不眠,抱着双膝遥望着窗外的鱼肚白,时钟挂在墙壁上,滴答滴答的,仿佛那是末日的倒计时。
新的一天,她要如何面对经过跟父母谈判的方展,分开是必然的结局。
“方晚,我们分手吧。”
就是这样一句话,她在脑海里演练无数遍,都没办法控制不让自己哭。
光是想象就让她觉得心脏被揪紧,无法呼吸,她要如何面对现实的残酷?
于是她逃了。
可是近八年的分离时光,他仍然会不顾一切冲出来保护她,因为他爱她。
所以怎么能算是方展的错,她也有错不是吗?
我们都因欲望而在幻觉中的美梦不断沉沦,又在现实中的苦楚内挣扎求生,如果我不摈弃那些负罪感,我早晚会被愧疚所吞没,成为从高楼上展翅飞翔却失败的雏鸟,亦或是搁浅在浴缸内随着水汽蒸发晒干只剩下永恒沉默的海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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