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谦跟着徐扬走出童洁的诊所。
在会谈的最后,童洁告诉陆谦:我们都希望伤口能復原,但怎么样才算是復原?復原不是视而不见、将伤口藏起来,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而是可以跟这个创伤共存。
陆谦眼眶还微微泛红,他琢磨着童洁说的话:希望终有一天,你能够很自在的跟它相处,当他是生命中的一小段不愉快,而不是让创伤蔓延你整个人生。她还说:小谦,復原的路很长,急不来。
童洁跟陆谦约了下一次回诊的时间,陆谦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再来了,这次的会谈已经足够开导自己,他精疲力尽的有点不想再来。可童洁微笑鼓励着陆谦:「今天我们谈了你的过去,下一次,我们可以谈谈你的现在,以后还能谈谈未来,如何?」
她说要谈谈现在,还提到未来。
徐扬常掛在嘴边的:未来你可该怎么办啊?陆谦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迷茫的看着童洁,傻傻的点点头,等他回过神,童洁已经帮他预约好下一次门诊。
童洁送他出诊间,嘴里还叮嚀着要按时服药,那些药物对于陆谦的失眠抑鬱会有帮助。
徐扬等在外面,手里已经拿着一个药袋,看见陆谦出来了,连忙将东西塞进包里。不顾陆谦的狐疑,带着人把陆谦自己的药领好就离开诊所。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两个人肚子都饿了,边讨论午饭要吃什么,边走去停车的地方,在路上经还过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招的徐扬停下脚步。
「唉唷,这里有哈根达斯,我怎么不知道,」他站在店门外很兴奋的说:「小齐最爱哈根达斯的冰淇淋,什么口味都喜欢,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白桃覆盆子。这个口味舖货少,不容易买到。现在知道这里有了,下次就可以…带他来吃…」说着说着,语调有点拖拉,似乎才想起他悲惨的被分手的事实。
陆谦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走吧!下次肯定能带他来的。」徐扬有点丧气、依依不捨的离开冰淇淋店。
繁忙的日子持续着,在徐扬度秒如年掰手指数日子的情况下,终于到了考试那天。
8/31,星期五。
徐扬这天放了工作室一天假,让助理们去考试,他自己也早早到了考场,想偷偷看一下齐少白,如果对方情绪不错的话,还能给他加油打气一下。
可他一直没等到人。他遇见了李进跟钱钱的助理陈安,就是没看见齐少白。
躲着我呢!徐扬想。他只能无奈地先离开,打算下午考完试再来堵人。
想不到,中午的时候,他就接到李进的电话,李进着急的跟徐扬说,齐少白根本没去考试。
徐扬接到电话,整个人都傻了。没去考试?这重要的考试齐少白居然没出现?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
徐扬紧张地开始打电话找人。
打给齐少白,果然是没人接的。讯息不断传过去,一条也没回。徐扬接着又打给林凯,林凯听他说齐少白没去考试也非常惊讶。
「早上是我送他去考场的,我车停在大门附近让他自己走进去,怎么可能没去考试?」林凯百思不得其解,这半个月来,他是亲眼看见齐少白没日没夜地啃书,就算只是抱佛脚,怎么可能努力抱了这么久,却在考试当天早上忽然放弃?
林凯也跟着紧张起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可是能出什么意外?就几步路进考场的事,连马路都不用过,这么大的人能出现什么意外?「我打电话问问。」林凯掛了徐扬电话,打给齐少白。
齐少白这回接了,懒洋洋慢吞吞的声音响起来:「喂,凯哥啊,什么事?」
「……」林凯听见齐少白的声音非常错愕:「你,你还问我什么事?你为什么没去考试?还有,你喝酒了?」大中午的,齐少白没去考试还跑去喝酒?这到底是在犯什么浑。
齐少白满不在意的说:「我没事啊,就是忽然觉得没意思了,」他笑了笑说:「我都要离职了,还考什么试?」他掛了林凯的电话,坐在便利商店里,又灌了半瓶啤酒。
林凯气死了。回了电话给徐扬,跟他报了平安,要他别担心,臭小子,死不了。
徐扬怎么可能不担心,光听到林凯说他跑去喝酒,他就担心坏了。齐少白酒量没多好,加上大中午的就开喝,那肯定是心情奇差。如果就一直喝下去,包准不到晚餐时间就醉倒了。徐扬连忙开车出去找人。一边想大中午的能上哪儿喝,一边想这小浑蛋到底在想什么?把感情当儿戏,连事业也当儿戏吗?把徐扬气的。他就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人都走到考场,还能拐个弯跑了。
其实齐少白也想不通。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决心跟徐扬划清界限之后,还继续花了半个月疯狂的读书。
直到今早看见徐扬。
他看见他站在那里,穿着那件自己买给他,他却一直很嫌弃、始终不肯穿上的米奇老鼠情人t恤。徐扬背对着他,阳光洒在白底t恤上,整个人都亮亮的。
“原来他穿卡通图案,看起来真的好蠢啊”齐少白在试场门口盯着他看,那么呆却又那么耀眼。他眼睛一直无法移开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曾经,差一点点,是他的男人。
齐少白悲哀的体悟到,原来他并不是那么洒脱的能说放就放。
原来他下意识的还是一直想努力,想离徐扬近一点。就算只能待在同一个业界也好。就算只是跟他一样顶着室内设计师的名号也好。原来他一直在拚这个。
只是这么一点点模糊的关联要干嘛呢?
早就有别人跟他待在同一个业界,跟他一样顶着室内设计师的名号了。
他还想抓着什么不放?真是犯贱。
在领悟到这一点之后,他转身跑走了。
徐扬一下午都开着车在城里问,他们常去的酒吧不是还没开,就是没有他的身影,徐扬在酒吧一条街跑的都快累死。看看时间下午五点,又有一些酒吧开门了,还想回头问问之前跑过却还没开的店,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是齐少白的号码。
徐扬赶紧接了:「喂,小齐你在哪里?」他朝电话大喊。
「呃…你好,我这里是城南的seven,您的朋友在我们店里喝酒喝了一下午,现在好像喝醉了,在店里睡着,」店员有点为难的说:「您是他手机一号键直拨的联络人,不知道方不方便把他接回去?他,刚刚一直哭,现在又佔着好几个人的位子睡觉。」
「对不起对不起,我立刻去把他接走。」徐扬连声道歉,问清楚便利商店的位置,徐扬立刻驱车前往。
徐扬将车直接违停在7-eleven门口,隔着玻璃落地窗就看见齐少白一个人佔据着一条六人桌,正趴着呼呼大睡。
徐扬黑着脸跑进去店里,先是跟店员道歉又道谢,才去座位区把齐少白扛起来。
齐少白醉的乱七八糟,桌上除了很多啤酒空罐子跟半瓶红酒,居然还有好几个小容量威士忌空瓶,混酒了,难怪会醉。
店员好心帮忙他将人扶起来,嘴里还说着:「你朋友心情很不好啊,他刚刚一直流眼泪,说什么他很不快乐,没意思之类的,感觉很丧气。我们都怕他是不是忧鬱症想不开……」
店员嘮嘮叨叨的帮忙徐扬把小齐的背包放在前座,徐扬将人塞进车后座,跟店员再度道谢后,飞快的将齐少白载回家。
他拖着人下车、扶着人上楼,将人安置好在床上,已经又累得一身汗。他在床边看着很不安稳踢来踢去的齐少白,实在很想将他翻过去抽一顿屁股,可他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到浴室绞了一条毛巾,来给他擦脸。
齐少白感觉脸上凉凉的,有人在摸他的脸,很舒服。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徐扬在自己面前。
「哥……」齐少白醉迷糊了,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在梦中,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
那是他的梦,他的他。
他可怜兮兮的的喊:「哥,我好想你…」齐少白坐起来,伸出手揪了徐扬胸前的衣服,将他拉向自己,紧紧抱着。他贪婪的闻着徐扬的味道,喃喃的说话,不外乎是想你了,好喜欢你的这种软绵绵的情话,弄的徐扬又心疼又莫名其妙。
他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把人求回来,结果这个人委屈的要死,抽抽噎噎的窝在他怀里将他抱的死紧。
你怎么这么折腾人啊!他轻拍齐少白的背,柔声安抚他:「好啦…没事啦…」徐扬又轻轻叹气:「唉…宝贝,你到底怎么了……」
徐扬感受到怀里原本软软的身子渐渐僵硬,唧唧哼哼的碎念声也停了,齐少白慢慢推开他,双眼迷茫又不可置信,他颤抖着声音,说:「你怎么这样?我都已经这么喜欢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样?」徐扬也一脸迷茫,不知道这个喝醉的人又在搞什么花样。
「你又叫宝贝,」齐少白情绪忽然失控:「你他妈又叫宝贝……」他边哭边爆捶徐扬:「连在梦里也不行吗?连在梦里也不能是我一个人的吗?为什么就连在我的梦里面,你都还要喊别人……?」齐少白气的大叫:「这是我的梦,我的!!」
「你喝醉了,在胡说什么?我喊什么别人了?」徐扬一头雾水,试图跟醉猫说道理。齐少白大力推开徐扬:「宝贝,宝贝是谁?」徐扬来不及回答,齐少白已经替他说出答案,他朝着他大吼:
「陆谦!你的宝贝是陆谦…」
「从来就没人当我是宝贝…」
齐少白趴在床上大哭。
而徐扬一阵晕眩。
一年多前,那个不被齐少白承认的晚上,断断续续的记忆都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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