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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走的画
    丁桥推门进去艺术中心附设的医务室,就看见几个学生围着两个坐着的人,导师班罗伊也黑着脸站在旁边。
    「发生什么事?」丁桥快步走过去。虽然刚刚心里跑过去千万隻草泥马怒吼着要把靳朗退货,可现下的情况,还是得先把伤者处理好。
    「朗,你为什么打同学?」丁桥问。靳朗粗喘着气撇过头去不说话,眼角气的发红,看起来还是非常愤怒。
    「……」要不是看在靳朗自己也受伤了,丁桥现在也想过去揍他一顿。
    「是我的错。」眼前另外一个青了半边脸颊的白人同学出声了。「我是安德鲁。朗的室友。」
    丁桥听安德鲁慢慢道来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十月初,美术院导师班罗伊要大家准备一下,把要参加艺术中心十二月展览的作品拿出来,他们要先进行内部审核。学生之前所有的作业都是要接受评比的画作之一,另外也可以再缴交别的作品。
    其实光是之前的作业,就已经竞争非常激烈。美术院里的学生都不只是单纯学画的学生,他们是来这里打磨的。在进入美术院之前,个个都已经是自己来处的佼佼者,谁都不愿被压过一头。即使只是作业,每个人无不卯足全力,交出去的作品都是非常成熟的杰作。
    除了靳朗。
    靳朗继上次丁桥看过的那八幅暗夜星空之后,他又交了两幅上去,现在已经凑成十幅,可以自己开个宇宙特展了--这是班罗伊的建议,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要求靳朗把画搬走,搬去巴黎街头或地下道摆着,展示他的小宇宙。
    「嗯?」靳朗又交出了暗夜星空?不是吧?他明明看见靳朗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厨房,怎么最后又会交出去两张涂黑的画?丁桥皱着眉想不通这件事,他悄悄看一眼班罗伊的脸色,只见他也是眉头深锁,神情很复杂。
    丁桥听安德鲁继续说下去。
    眼看靳朗要被班罗伊赶出去了,身为室友的安德鲁很着急。靳朗在班上一直很安静,独来独往。加上他是破例多招的学员,却一直交出非常糟糕的黑图,所以始终有一些风言风语。可安德鲁却不这么觉得,俩人同居一屋也大半年了,他感觉靳朗不是外传的那样高傲什么的。相反的,他觉得靳朗是个很害羞内向又有礼貌的东方小男生。安德鲁时常偷偷注意他。
    前几天半夜,就是靳朗被导师当眾羞辱的那天晚上,他偷偷看到靳朗鬱闷的在小客厅拿出一幅画,看了很久,一动也不动。
    后来,他趁靳朗不在的时候,找到画箱取出那幅画,他看了之后几乎要惊为天人。
    那是一个裸身趴着的成年男性,看起来睡得很熟,肌肉线条流畅、皮肤闪耀光泽,构图十分简单,但流露出来的温柔与爱意,溢满整幅画。
    那个闭着眼的男人,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睫毛轻颤,像是随时都要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的爱人。身上似有若无的吻痕展示着事后的饜足。安德鲁心下深受震撼,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夜晚与这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不只是模特儿摆姿势。
    这是一个非常浪漫温存的夜晚,这也是一幅十分令人惊艳的画作。
    他总算知道靳朗为什么会被萨米?阿博特破格招收了。
    年纪这么轻的男孩,他的画却这么情感充沛。
    安德鲁在画的右下角,找到靳朗小小的署名,证明这画的确出自于他的手。
    那为什么不交出去?
    美术院里的好画太多了,就算这幅画不一定能脱颖而出拔得头筹,至少也能证明靳朗的功力。他不是靠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背景或下三滥的招数空降入美术院的。看过画的人都会知道,他是情感横流的天才艺术家。
    安德鲁羡慕的几近忌妒,如果他心存恶意,真的非常有可能当场毁了这幅画。
    可他没有恶意。他兴奋异常,挖到宝般地偷走了靳朗的画,兴冲冲的交给了班罗伊。
    班罗伊还在生气。他听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安德鲁拿着一幅靳朗的画过来,说是要参选的,他根本看都懒得看。
    「怎么?第十一幅暗夜?他还没把画搬走?」班罗伊挥挥手,要安德鲁把画拿走。
    「老师,这不一样,你看看,」安德鲁兴奋又激动地说,一边小心翼翼的从画箱取出画:「你看,是不是很美?」语气充满梦幻。
    「……」班罗伊原本不屑一顾,但被安德鲁强迫看了一眼之后,就挪不开眼睛了。
    「你说这是朗画的?」班罗伊站起来往前跨了两步,仔细盯着画,他非常惊讶地问:「你从哪里拿到的?」
    「我们寝室,他一直藏在寝室里。前几天我看到他偷偷拿出来看,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刚刚趁他不在,将画偷出来看。」安德鲁难掩兴奋地说:「怎么样?他是真的会画的人,老师不要赶他走了吧?」
    班罗伊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画看,嘴角慢慢扬起来,他转头看向安德鲁:「你啊,把他这幅画交出来,不怕他赢过你?」
    「不怕。」安德鲁笑着说:「我比较怕他隐藏实力,让我赢的不光彩。」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即使他刚刚才不光彩的偷了人家的东西。
    班罗伊很讚赏地拍拍安德鲁的肩膀:「去把朗找来吧,我要把他这画送去参选。」
    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一无所知的靳朗跟着安德鲁到了画室,已经有几个老师围在班罗伊身边看画。安德鲁将人带到班罗伊身边:「老师,朗来了。」
    原本一向安静的靳朗,却在看到他自己的画之后发疯了。他用瘪脚的法语质问:「这幅画这么会在这里?」
    对语言的不熟练遮掩了他的尖锐,班罗伊没听出靳朗的不对劲,笑着说:「你要感谢安德鲁啊,要不是他帮你把画拿来,你搞不好真的要被我逐出学院了……」
    靳朗勃然大怒,他一把抓住站在身边的安德鲁的领口,不由分说的就挥拳过去,打得安德鲁眼冒金星,往后踉蹌了好几步。大家原本都笑着,没料到那个一向安静斯文的男孩,居然动手殴打同学,所有人都愣住了。
    靳朗连续挥了几拳,要再给安德鲁一脚的时候,眾人才反应过来,连忙压制住忽然暴怒的靳朗。
    班罗伊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是怒不可遏,看着靳朗被压在地上挣扎也不理他,赶快去看安德鲁的伤势。
    再然后,就是眾人将受伤的两人送到医务室,班罗伊通知丁桥到场。
    完整的事发经过就是如此。但事发原因??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丁桥再度开口:「朗,你为什么打同学?」他重复了一次半小时前的问话。
    这时靳朗已经冷静下来,他低着头不发一语。
    「靳朗,到底发生什么事?」丁桥语气严肃地用中文与靳朗交谈:「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
    靳朗皱着眉,眼眶泛红,终于说话了:「那幅画不展。我要把画拿回来。」
    丁桥也皱着眉:「什么画?」他转头看着班罗伊用法语问:「画在哪里?」
    班罗伊将丁桥带到画室。
    丁桥一看见那幅画就明白了。
    虽然只是个睡着的侧脸,但是那个神韵,加上靳朗的反常,画上那个人,还能有谁?只能是陆谦。丁桥揉着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班罗伊看丁桥那样,猜他知道了事情缘由,忍不住发问。
    丁桥想了想,说:「画上这个人,不是模特儿,这画可能是靳朗私下跟朋友画着玩的,他不能展出。」
    「为什么不能?」班罗伊叫起来,他让丁桥再仔细看那幅画:「你看看,画的这么美,你忍心让这画埋没了?」他看丁桥没作声,又再接再励的要求:「你认识画上那人?要不你问问他?搞不好人家很愿意被展出呢。朗把他画的这么美,有什么好不愿意的?」丁桥神色复杂的看着班罗伊,心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奔放的。
    丁桥又转头看着画上的人,几近全裸,身上只盖了一角被子,虽然没有任何重点部位裸露,但睡梦中人的神情、身上的痕跡,整个氛围非常曖昧。
    画当然是好的,可这么明目张胆的昭示性的愉悦,他不知道陆谦能不能接受。
    班罗伊又说:「我不管,这画我要定了。要是靳朗这幅画不愿意展出,那他就带着他那十张小宇宙,滚出我的学院。」
    丁桥十分理解班罗伊的心情。他看到一张好画,恨不得全世界都能欣赏。其实丁桥现在已经十分篤定班罗伊不会赶走靳朗了。他爱才惜才,此刻只会像丁桥一样恨铁不成钢的想唤醒靳朗的画魂。
    丁桥看着画脑子有点乱,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决断。脑子里又闪过班罗伊提到的靳朗的小宇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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