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从别馆走出,经过大宅院,步行曲径长廊,抵至一间内馆。内馆共有四间宽大寝室,各执东西南北四角。
凌胤云在前来途中,稍向旁人打听,方才得知传来死讯之人,名为吕素,而她正是祈展口中的青梅竹马。
祈木雄率领眾人,进入东房,踏入门槛,便惊见吕素脖子捆着白綾,悬吊在天花板上,左右晃动。眾人惊见,大感诧异,无语相对。祈泉见状,别过俏脸,脸上既惊恐又悲伤。
祈木雄叫来下人吴玄,质问道:「这是何时发生之事?」
吴玄道:「稟告老爷,小的送饭前来,便见其吊在上面,气绝身亡。小的不敢妄动挪移,故前去报告。」
伍然排眾而出,沉思半晌,道:「这吕素与祈展认识,说不定两人死亡,其中有所关连。这样吧,去请仵作过来,检查她究竟何时死亡。」
吴玄闻言,匆忙点头,转身离去。便在此时,关上匡走上前道:「伍副将所言,正是关某所想,这其中必有问题。或许有人因爱妒恨,也说不定?」最后一句话,他看向人群后方的白婉。白婉气得想衝上前,直接赏他两巴掌,可若真这样做,反而真落人口实。
无视他们争吵,季冬梅晃了晃,一下仰首,一下低头,环顾四周。凌胤云见她好似在找什么,凑上前去,问道:「有什么不对劲吗?」
季冬梅道:「若她是下毒之人,那房中必有药草。一般而言,这类药草绝不会摆在可见之处,这里多半有暗格。」她眉头一蹙,道:「或许在墙上。」
凌胤云点了点头,开始敲着墙壁,一步一步往前移。伍然见他这般行事,问道:「凌总兵,你在做什么?」凌胤云没有理睬他,继续用手扣击墙壁。良久,果真如季冬梅所述,其中一处墙壁回声空荡,好似有玄机。他摸了摸墙壁,皱起眉头,不知如何开啟。季冬梅见他踌躇不定,道:「机关在花瓶上。」
凌胤云将信将疑,走到桌沿旁,扳转花瓶,果不其然,那处暗格被打开,里头摆放许多药草。凌胤云闻了闻,略感刺鼻,皱眉道:「这便是下毒的药材吗?」
祈木雄闻言,惊道:「你是说,下毒之人是素儿?」
不等凌胤云回话,关上匡逕自道:「这可未必,说不定是有人赃灾陷害。」他看向季冬梅,质疑道:「为何你会知道这有暗格?」
季冬梅盈盈一笑,道:「此事并不难发觉。请诸位一看,这屋内到处摆放花草,就连桌上也放着香料。若要点缀屋内,增添香气,这未免太杂了。倘若是为了让人不闻到药味,用花草香隐藏,那便说得过去了。」
关上匡冷然道:「既是如此,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机关在哪?」
季冬梅若无其事道:「这花瓶擦拭乾净,一尘不染,可屋内花草被剪下之后,不插在花瓶内,反而任意摆放,未免奇怪。」
伍然开口问道:「难道,他们是殉情而死吗?」
季冬梅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是。一般殉情之人,至少会留遗书,告知眾人其中爱意与无奈。再者,她既懂得下药,为何不服毒自尽,反而上吊?」
伍然想了想,道:「会不会是怕痛?」
季冬梅道:「她下毒给祈展,因爱生恨,让他挣扎痛苦,也是合理。可若自尽,大可调配出迅速又无痛的毒。」
伍然皱眉道:「若非殉情,难道是他杀?」
季冬梅頷首道:「此事不清楚,须请伍副将去调查,冬梅不便干涉。」
凌胤云见她言毕,走上前来,作揖道:「祈老先生,这案情复杂,一时半会,怕是难有结果,夜也晚了,不如先请眾人回房。」
伍然附和道:「关于令郎与吕素一事,伍某会派人查明真相,还令郎公道,绝不会息事寧人,还请宽心。」
祈木雄看向一旁褚衣侯,道:「造成褚衣侯与令千金不快,实属抱歉,小犬无缘与令千金结为连理,是他没有福气,这场婚事,便不再提起。」
褚衣侯面色凝重,道:「发生此等憾事,本侯也不乐见。你放心,本侯定会亲自为你作主,找出幕后兇手,还你一个交代。」
祈木雄双目一红,道:「多谢褚衣侯。」
良久,眾人散去,各自回房,褚衣侯与祈木雄前去正厅,商谈这桩婚事。凌胤云眼见暂告一段落,回过身来,牵起季冬梅的手,准备回房。正当两人走在长廊,回想方才之事,祈泉忽地跟上来,頷首道:「凌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不等凌胤云应话,季冬梅挣脱他的手,微微一笑,道:「我去前面等凌爷。」凌胤云点了点头,使过眼色,示意让她别走太远,免得又被人缠上。旋即,他转过身,泰然自若,问道:「不知泉夫人找凌某,有何要事?」
祈泉微一沉吟,道:「方才一事,多谢凌大人。若非凌大人仗义相助,恐怕两家关係生变,后果不堪设想。」
凌胤云道:「其实凌某什么也没做,所有功劳,均属于冬梅。」
祈泉仰起俏脸,道:「若非凌爷在此,她又怎会出手呢?追根究柢,凌爷还是帮上了忙。」
凌胤云道:「唉,难得被泉夫人称讚,却仅有空虚。」
祈泉见他故作无奈,模样滑稽,噗哧一笑,发出银铃般笑声。过了半晌,她容色稍缓,正经道:「对了,关于昨晚之事,妾身仔细一想,祈远怕是被人利用了。」
凌胤云问道:「泉夫人何出此言?」
祈泉道:「倘若昨晚凌大人没制服祈远,那关上匡闯入之时,便会见到祈远正在对妾身无礼。」提到无礼之事,祈泉面色困窘,垂下头去。她顿了顿,续道:「按照这样的话,眾人便会把祈远抓起来,带去审问,妾身也将身败名裂。」
凌胤云皱眉道:「可祈远跟关上匡只是逢场作戏,怎能说被利用?」
祈泉摇摇头,道:「凌大人,今日宴席上,你没见郭平与关上匡两人,相处融洽,绝不只是表面敷衍。若妾身没猜错,他们打从一开始就合作,诱骗祈远,让他以为自己才是得利者。」
凌胤云心中一惊,道:「有证据吗?」
祈泉美目一转,道:「凌大人请想想,半夜闯入女子闺房,十足失礼,更何况关上匡位居将军,如此人物,怎会莽撞行事。若他篤定房中必有祈远,那他这么做,也就合情合理了。」
凌胤云沉思良久,叹了口气,道:「看来,祈远是被耍着玩了。」
祈泉幽幽一叹,道:「关上匡和郭平此举,便是要毁了铸刀庄。」
凌胤云道:「泉夫人放心,凌某不会让他们得逞。」他忽然想起什么,道:「可这样一来,泉夫人还打算解决祈远吗?」
祈泉闻言一懍,低垂俏脸,道:「即便他被人利用,他所犯之事,依然没变。他的下场交由凌大人定夺,妾身不再过问了。」
凌胤云点头道:「凌某明白了。」
祈泉瞳眸射出担忧之色,道:「凌大人千万小心,你今日得罪关上匡,他应该不会轻易放过你。」
凌胤云笑了笑,道:「有泉夫人的担心,凌某备感荣幸。」
祈泉杏目圆瞪,嗔道:「凌大人又再贫嘴了。总之,凌大人还请小心行事,妾身告辞了。」言罢,她转身离去。若是平常,凌胤云或许会捉弄她,可季冬梅在旁,他不想让她久候。
凌胤云走到季冬梅身旁,道:「今日多亏了你。」
季冬梅嫣然一笑道:「这是我该做的事。」凌胤云牵起她的手,返回房间。回到屋里,累了一整天,凌胤云很快便睡着。
翌日,他稍作梳洗,偕同季冬梅两人,前去找伍然,想问清楚昨晚后续。途中遇见殷修,三人併肩漫步。
伍然似乎通宵达旦,脸上掛着倦容,有些心不在焉。直至从水井打了盆水,将自己浇醒,他才恢復说话能力。伍然喝了口茶,道:「昨晚找仵作和医官看过了,祈展是被化酒膏弄死,吕素则是上吊死。只是,吕素死的时候,并未任何挣扎,这十分不合理,他们怀疑吕素当时不省人事。」
季冬梅道:「或许是迷药。」
凌胤云想了想,叹道:「总之,确认是被人害死。看来,有必要揪出那人,否则祈兄死不瞑目。」
殷修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这还须要问,昨晚关上匡一直针对白婉,我看八成就是他唆使吕素下毒,然后再杀人灭口。」
伍然点了点头,道:「伍某也有同感,总觉得关上匡不怀好意。我以前也与他碰过几次面,他不是积极行事的人,这肯定有诈。」
凌胤云道:「看来,要多提防他了。」眾人商讨之际,忽闻脚步声,只见祈泉温婉嫻雅,婀娜多姿,从不远处而来。殷修瞧着她,怔了半晌,看傻了眼。
祈泉施礼道:「凌大人,可否借些时间?」
凌胤云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道:「这里均为自己人,泉夫人不必多心。」
祈泉迟疑片刻,徐徐道:「妾身接到消息,雍山君在赶来的途中。」
凌胤云心中一惊,想起护送白婉来这之前,曾遇温吉截路,温吉正是雍山君派来刺杀的人。难道说,雍山君是见行刺失败,亲自前来吗?凌胤云皱起眉,问道:「泉夫人可知他为何而来?」
祈泉摇了摇头,道:「妾身不清楚,但肯定没好事。」
殷修见眾人神色凝重,耸了耸肩,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好紧张,有褚衣侯在这里坐镇,谅他再厉害,也要让三分薄面。」
祈泉沉下面色,道:「妾身就是担心褚衣侯。」
凌胤云为之语塞,大惑不解,道:「为何这么说?」
祈泉沉吟片晌,蛾眉轻蹙,叹了口气,道:「此乃妾身所猜,尚无证据。倘若雍山君前来,图谋不轨,对付褚衣侯,将此事嫁祸别人,那便坏事了。一来,他可除去褚衣侯,二来,铸刀庄将无人能阻止他,他便可肆意妄为。」
凌胤云皱眉道:「他为何要除掉褚衣侯?」
祈泉道:「褚衣侯乃鹿州郡守,管辖白虎国北方,掌握大军,倘若此位空出,那雍山君定会全力争抢。」
凌胤云道:「他凭什么能争抢?」
祈泉解释道:「郡守之位,多为王室之人,又或是将军出身。除去太子,眼下只剩乐平君与他一争。雍山君是主战派,朝中结识之人,多半是将领,就算他本人无法当上郡守,也是他党派之人所得。」
伍然闻言,沉下面色,道:「倘若让他得到鹿州,那他势力更大了。以他好大喜功的性格,强行徵兵,以致民不聊生,生灵涂炭,那是可预期之事。」
凌胤云瞠目结舌,恍然片刻,方才明白一切。乐平君勾结太子,来个计中计,以祈远当诱饵,拋砖引玉,掌握铸刀庄,赚取大量金钱。雍山君更是直截了当,打算杀人诛心,引起纷争,直接拿下鹿州郡守之位。说到底,这三人均对鹿州,抱持极大的野心。
祈泉见凌胤云面色复杂,一脸侷促不安,她不禁苦笑,幽幽一叹道:「这下,凌大人明白问题严重性了吧?」
凌胤云道:「既知他们要对付褚衣侯,那当然不能坐视不管。」
伍然拍了拍胸膛,道:「这事请各位放心,我等等便去找褚衣侯,告知他此事,商谈该如何对付雍山君。」
凌胤云点头道:「好,那就麻烦伍副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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