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吟 作者:绿草蔓如丝
渐入愁时节
丹凤吟 作者:绿草蔓如丝
渐入愁时节
“二哥就不怕笙儿……毁了自己?”
月弦如钩,室内没有点灯,昏暗朦胧,四壁上只显出家具大致的轮廓,黑黢黢的。
桌案下,倚坐着一个人,双手抱膝,头埋在双膝之间,静静的不动。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将害怕失去的东西抱紧一些。
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有光摇曳。沐青头也不抬,喝一声:“是谁?出去!”
外间的人没想到他骤然出声,显然吓了一跳,略有踟蹰,依旧轻轻叫道:“二爷,是二。”巧兰怯怯的声音。
沐青缓缓抬头,黑暗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瑾瑜站在外间,能听出他声音中的疲惫:“瑜儿吗?这么晚了,去歇了吧。”
外间两人沉默一会,有脚步移向门外,关了门,灯笼在门口映出一团晕黄色朦胧的光,瑾瑜声音迟疑道:“二爷……”原来方才出去的只是巧兰。
沐青将头埋下去,低低叹一声:“不要进来,让我静一静。”
瑾瑜寻了一张椅子坐了,吹熄了灯笼:“我在外边陪二爷。”
沐青想劝她回去,一时却无力开口,只默默的埋着头,这黑暗的寂静中,能够让他平静。
良久的寂静之后,瑾瑜突然轻声惊叫:“啊!”
“怎么?”沐青再沉默不下去,清冷的语气隐含担忧。
“小东西踢我。”瑾瑜有些羞涩:“今儿白天老实的很,偏到晚上就不安生。”
沐青扶了桌角缓缓站起身,慢慢从内室出来,一言不发的点了灯。瑾瑜见丈夫依旧神色压抑疲惫,又见他并没有答自己的话,一时略有些尴尬,起身道:“瑜儿还是扰了二爷了……”
沐青淡淡一笑,扶了妻子坐下,手在那隆起的小腹上轻抚一下,道:“不知是不是个淘气小子。”
“大夫说,从脉象上瞧,倒是男孩儿的意思。”
“我倒愿意是个女儿。”沐青在妻子身边坐下,微微感叹。
瑾瑜道:“你这话跟瑜儿说说也就罢了,让太太听去是要不高兴的,太太可认定了瑜儿肚子里就是萧家的长孙。”
沐青长叹一口气:“若是儿子,子再随了笙儿,我怕就要被气得早早蹬腿去了。”
“混说什么?”瑾瑜娇嗔的瞪他,想了想,突然感慨道:“我倒是觉得,七弟是个重情义的。”见丈夫沉下脸明显不悦,瑾瑜笑了打趣他:“你还别恼,别的不说,就说七弟待寇姑娘那份心,你便比不上。”
沐青哼了一声不言语。
瑾瑜笑了打趣道:“二爷不要不服气,我这里倒有一个故事呢,有一日,我见七弟院子里一个小丫头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鬼鬼祟祟往二门上走,见了我慌得没处避让,我见她惊慌的样子,以为是她偷了主子东西要往外夹带的,便喝住了她,谁知打开食盒一看,啧啧,四层食盒,每层一个水晶琉璃盘子,每盘八块小点心,有小南瓜的,小莲蓬的,还有葵花样的,黄的绿的白的粉的,那个致啊,把我看得连连赞叹,那小丫头说,是七弟缠了厨娘费了一整日的功夫琢磨出来的,每个样式只做两个,一共十六样儿,叫她交给捧砚,趁着新鲜送去桃花溪寇姑娘那的。”
沐青听得皱眉,冷哼道:“你当时怎么不直接让人扔出去喂狗,下作东西,只会在这些事上费心思。”
瑾瑜本是要用这件事来打趣揶揄他对自己不上心,忘了这层忌讳,见他生气,忙慌了道:“我是当笑话讲给你的,都过去了,二爷可不要再去寻七弟的不是,不然便是我的罪过了。”
沐青摇头苦笑:“这个祸,有太太骄纵着还不够,你也护着他。他背后有了依靠,现如今竟然敢跟我梗着脖子对着干,对于今后到底该对他如何教导,我是黔驴技穷束手无策了。”
瑾瑜道:“二爷待七弟也当真严苛了些。”
“亏得我严些,他还敢这样不知轻重的放肆胡为,哪日我对他多一个笑脸,还不兴得他登梯子上房了?”
瑾瑜知丈夫心中尚憋着气,愈是争辩,倒是撮起他的火来,便拽了他衣袖笑了撒娇道:“好了好了,总没见过你这样爱生气的。”朝桌上那座西洋小自鸣钟瞥了一眼,帕子掩口打个哈欠,试探了问:“我倒是有些倦了,二爷,我们回房安歇去吧。”
翌日清晨,因着昨夜晚睡,沐青倒还好,瑾瑜却是倦难耐,多睡了两刻钟。沐青疼惜她,只等她起来梳洗毕,已经比平日给萧夫人请安的时辰晚了些许。待来到寿乐堂,萧夫人早就坐在里间的小花厅上喝茶了。沐青与瑾瑜进来请安告罪,萧夫人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握了瑾瑜的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道:“手这样凉,天越发冷了,可要注意身子,这时候着了风寒可不得了。”说着吩咐映月:“去,把我那件里外发烧的红狐大氅拿来给二,再去拿一个手炉。”瑾瑜忙推让:“太太,还没入冬呢,这时候穿不着这个的。”
萧夫人安抚的拍拍她的手,果然不一时,映月自里面捧了一件青绫缎子的包袱出来,萧夫人亲自抖落开,见一件垂地大氅,里外毛色柔亮,红如火焰。萧夫人将大氅披在瑾瑜身上,解释道:“这还是前年我过生日时你北城二姨母送来的寿礼,皮子是极好的,只是我这年纪,实在不趁这个颜色,还是你年轻,穿着好看,不糟蹋了好东西。”
瑾瑜道:“太太的气质风度谁个比得上,说句不恭的话,那日我姨母来,直说没想到这样太太年轻,跟瑜儿在一处,不像婆媳,倒像姐妹呢。”
说得萧夫人一时笑了,拿指头点着瑾瑜的额头:“促狭鬼,就这张巧嘴儿会说话。”
沐青本是坐在一旁静静喝茶,耳听得婆媳脸逗趣说笑,并不说话,忽听萧夫人道:“这个时候了,笙儿怎的还不来?映月,你打发个人去七爷院子里瞧瞧,总不能全家人等他一个。”映月答应着去了。
萧夫人朝沐青道:“真是越大越没规矩,青儿,你当哥哥的,该说说他。”
沐青半垂眼眸,起身应了声“是”。正犹豫着要不要将昨日责罚沐笙的事情禀明母亲,外面映月已经脆声道:“七爷可来了,主子们等七爷许久了。”说着,打起帘子,沐笙一身鸦青色平金如意纹大袖衫,步履蹒跚的走进来。
沐青神情一滞,见沐笙面色苍白,唇上亦无血色,鼻尖浮着一层细汗,进来先朝萧夫人问了安,又恭敬地躬身叫:“二哥,嫂子。”一时间心中五味陈杂,竟不知该做何举动。只淡淡的“嗯” 了一声。
萧夫人见小儿子面色不好,先前一点嗔怪他没规矩的心思也丢掉了,只担忧的问:“如何来得这样晚?昨儿晚上做什么了?什么时辰睡下的?脸色这样不好看?”
沐笙挨在母亲身边敷衍道:“昨儿随二哥去了李伯父家,大约回来晚了,着了些风寒,不碍事的,一会子让人抓几副驱寒的药来吃便好了。”
萧夫人便他额头,果然有些发热,便说:“既是身上不如意,只打发人来告诉一声,何必跑来,早上冷,看又严重了。”
瑾瑜见他站得辛苦,也不知伤得如何了,这样强撑着过来必然还带着赌气的成分,一时心软,便道:“七弟若是难过,不如先回去歇着,我让厨房做些清淡的粥饭,再煮些姜汤送过去,你就在房里用,岂不好呢?”说着,拿眼一瞥沐青。
萧夫人见沐笙恹恹的,便也道:“这样也好,今儿早上也没什么特别吃的,你想吃什么,只告诉底下人,让他们单做给你。”说着,也拿眼看着沐青。
沐笙亦是偷看二哥,不敢擅作主张。
沐青暗恨他面上装得乖巧,却又疼惜他此时的状况,又不能违了母亲的意愿和妻子的好意,只得暗叹一口气,淡淡的道:“回去歇了吧,下午好些了再去书房。”
待沐笙出去了,萧夫人一时想起要说的话,便道:“有一件事要说与你们知道,北城你们二姨母昨儿下午差人给我送信来,说这一向身上不好,每日在病榻上,只想着年幼时姐妹一处相伴的情景,如今想邀我去北城住几日,陪她说说话儿。我问了差来的人,据他说,你们二姨母的情形看着不大好,我想应了她的邀过去住几日,尽一尽做姊妹的心,免得以后后悔。”说着,眼内发热,就要滴下泪来。
瑾瑜忙着劝慰。沐青道:“此事太太拿主意便是。”
萧夫人又拉着瑾瑜道:“临波姑娘的事,只好等我回来,你替我与曲夫人好好说吧。”
瑾瑜道:“太太自管放心,媳妇儿理会得。”
因着萧夫人心急,及至正午,出行之物便一概备齐。萧夫人用罢午膳,去看了一回沐笙,见他仍旧睡着,便没有扰他,只嘱咐了沐青夫妻一些家常话,便登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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