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太活在自己的世界,连有人进来都没注意到,希望她没有听到我的乾呕才是。
她和我对到眼时正好把水龙头关紧。寂静,我想直接走出去,又怕她误会我上完厕所不洗手,毕竟刚刚冲了没有任何排遗物的马桶。
我终究还是打开了水龙头把戏做满,然而她不是一个好观眾,还没谢幕就离场了。不过看着她的背影我也松了一口气。
指尖上沾着水,我在镜子写下“周乐婕”三个字,这是她的名字,笔画多到水渍才刚接触到镜子又全糊起来,一碰触就坠落,就跟友情一样,也许一开始的时候就註定坠落。
上课鐘响完我才回到教室,副班长似乎知道自己犯了错,没多吭声,也减少回头看我的次数,而旁边的平头男还是若有所思的样子。我想我能理解他,因为我常常也会看着不知道叫作什么的远方,心头一缩一放的。
升上国中比较不习惯的是,任课老师总是会迟到,国小的时候老师都比学生早到教室,我起初不太能理解为什么他们都不能准时,但后来我找到原因了。有可能是因为校园太大他们走很久;可能是跟某个老师聊天到忘我;可能是处理班上的事务;可能是忘记要来上课;也可能是要留时间让学生收心准备好上课。
而我们这一堂课的老师,还算准时,但……
「大家好,我是你们的数学老师张如萤。」连国字都很像数学符号的笔跡在黑板留下。
通常这个时候同学会齐声问好,但更多的声音是疑惑,其他人面面相覷,我也翻开联络簿确认课表。
「老师您是不是走错教室啦?这节是生物课欸!」一个还没变声的男声传出,我找不到那个主人是谁,因为现在每个人都开口在说:「齁~老师这样不行喔!」面对科任老师的态度就是和班导不一样。
正当数学老师尷尬的面露微笑,一个应该是生物老师的女人走了进来,如果又走错教室就太扯了。她们两个对视了几秒鐘,然后又是一阵尷尬的笑声,同学们也看着这个美丽的误会不停窃笑。
我只记得数学老师有点像落跑般的快步离去,而生物老师带着错愕的步伐走上台,接着在张如萤旁边写下截然不同的三个字。
也许这些生活上的小差错,才是真正让我开心、能忘却伤痛的时刻,我珍惜着,也取笑着自己。
我以为副班长的识相会持续一整天,但是上课不到半小时他就破功了。
「班长~」副班长回头小声的喊我一声。
我知道他在叫我只是我没有抬起头搭理他,生物课本里的内容比他有趣多了,什么细胞核、细胞壁啊都比他来得顺眼。
然而他不死心又叫了几声,被我回了我不想跟你说话。
所以他换了方式,小心翼翼的从肩膀传了一张纸条丢到我桌上,然后说,写的总可以吧?
我选择投降,与其反抗让他持续骚扰,还不如早点让他得逞。
纸条上的字跡让我有些吃惊,虽然说不上很工整娟秀,却让人有种踏实的感觉,他写着:「对不起啦!我真的突然忘记江西男的手心是朝自己了,你不要生气><,我有他的帽子你生日的时候我送给你~」
单纯看字跡的确有让我舒服的感受,不过内容还是让我倒抽一口气,哭笑不得。
突然间我羡慕起他的迟钝,我好希望他永远那么单纯。
不打算回传给副班长,我把纸条摺好放进铅笔盒里,内容令人无奈,感受还是挺新鲜的。
坐在我前面的这个人,常常背对着我的这个人,时不时会转头和我问候的这个人……说不定我是不讨厌他的,要是国小一定会跟他当朋友吧,就像周乐婕那样的起点,可是我怕终点也是。
明明答应过自己不再轻易交好朋友了,受够那些虚情假意的关心,但是,但是……一惊觉我还在为自己找藉口,浑身又开始不舒服起来,又犯傻了!差点又中计了!
我粗鲁的翻着铅笔盒想找出刚刚放进去的纸条,奇怪在哪?怎么找不到!你快给我出现啊!我越找越急,最后整个铅笔盒的文具全掉了出来,有些滚在桌上,有些落在地上。
被自己製造出来的噪音吓着了,抬头一看,所有人的视线都往我投射过来,不要再看了,不要再看了……我费尽力气说了声对不起,像是转上发条,大家的动作又开始运转。
平头男替我捡起地上的文具,如同我给他卫生纸一样默默的递还给我,我轻轻点头,他也没有开口,倒是副班长很直接的用眼神和声音表达他的关心。
差点又以为是真诚的。
就是你害的,还敢问我怎么了?
我没有说出口。
而什么都掉了滚了,就是那张纸条还躺在铅笔盒里,跟它的主人一样,厚脸皮。
我承认自己是个矛盾的人,非常。
我还在学习如何与自己处得更好。
随手拿了一枝自动铅笔,笔芯轻轻碰触到桌面就分崩离析,也许是方才摔断了,等到新的递补,再施点力气测试,稍微坚固点。我在桌面上刻下「任何人勿近」,来回好几次才清楚浮现。
别忘了,亲近他人不会有好事。
「班长,我今天不搭车喔。」
那真是太好了。
这天放学,果然副班长很守信用没有搭专车,甚至在下课鐘一打就快速的离开教室,我不好奇他在赶什么,要去哪要见谁,不要妨碍到我就好。
走在校园,大家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目标是一样的,沿途的风景却各自不同。像我每次经过教官室总会多看两眼,看妈妈是不是还在里面忙呢?还是站在门口和我眼神说再见?
今天的她刚好在走廊和别的学生说话,我有点不是滋味,不晓得她看到我了没?人潮不允许我停下来,我还是得继续往前走,没关係,回家妈妈依然是我的,永远是我的。
这算是恋母情结吗?我觉得并不可耻,对我来说反而是种称讚,我很爱我妈,真的很爱,我可以为她牺牲,为她做任何事,如果那些足够表达我的爱,什么都愿意。
很幸运的我的座位旁没副班长也没其他人,还是一个人坐最畅快。
虽然路程的颠簸依旧让我不适,但也清净了我的思绪,彷彿把脏污都晃走了。
把副班长也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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