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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聿这几日接朋见友,忙碌得很,大抵是倦了,又或许是体谅嘉宁病着,总之是难得的良心发现,没再夜夜扰她清梦,嘉宁难得好眠。
或许是陆聿常在战场,身负屠戮之气,自回了陆府,嘉宁与他日日同榻而眠,竟再也没有做过噩梦,或魇中惊醒。
这日,嘉宁起得早,碧华与青黛摘了新鲜的金凤花,为嘉宁染指甲。
她肤白,指甲又生得小巧圆润,涂上丹蔻,红白相见,格外精致漂亮。
碧华染指甲的手艺是跟太后身边的女官学得,青出于蓝,放眼整个皇宫内苑都难有能出其者。此时她正用蜂蜡与金属粉末调和的‘颜料’,专心致志地在嘉宁的指甲上勾勒着图案。
陆聿去主院请完安回屋,便看见三个女子皆目不转睛地盯着嘉宁一双纤纤玉手。
少年觉得颇有些新奇,无声无息地凑过去,歪头跟着看了一会,见一朵梨花栩栩如生自碧华笔下诞生,不由啧啧称奇:“碧华,你这手艺,倒是可以出去开个铺子了。”
他突然出声,几个女子皆被吓了一跳,嘉宁手一缩,刚画好的一个指甲便被染花了。
“哎呀!”嘉宁惊叫一声,抬头见是陆聿,忍不住扬手在他手臂砸了一下,“你看!指甲都被你弄花了!”
少年赔罪般双手合十于胸前,“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碧华手艺精湛,震慑到我这个没见识的。”说着,直接弯腰将嘉宁打横抱起,抱坐在自己怀中。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嘉宁见他青天白日又开始动手动脚,忍不住握住拳头,在他胸口捶了两下。
她这点力气,落在少年肌肉上跟狸奴挠痒没什么分别。陆聿亲亲她耳垂,哄道:“别动呀,快让碧华把你的指甲涂好,咱们一会出去。”
嘉宁并不喜欢这样的亲昵举动,她觉得这样很是轻浮,身体颇有些僵硬。但她想到前世回到雒阳的见闻,又有些不忍挣脱少年的怀抱。
陆聿早习惯她的性子,也不疑惑恼怒。软玉温香已经在怀,谁还管这香玉喜不喜欢呢?他三书六聘、八骏一乘娶回来的媳妇,合该是给他抱的。
少年一只手在她腰后轻抚着,不带情欲的意味,只是出于抚慰。嘉宁在他柔缓的抚摸中,慢慢放松了躯体。
碧华嘴角噙着笑意,将那只涂花的指甲用白绢擦去,低头认真地重新描摹。
嘉宁倚靠在少年胸膛上,百无聊赖地问:“出去?出去玩么?”
陆聿道:“嗯……倒也不是玩,仲池成婚,不想去吗?”
嘉宁茫然,这个名字她有几分熟悉,但一时却不太想得起来:“仲池……?”
陆聿早有预料,解释道:“周沛,周仲池,孟渊的次弟。”
孟渊,嘉宁很熟悉这个名字。周霁,周孟渊,出身清河周氏,其父周斯曾出任雒阳令,与陆聿少时交好,美姿容、善谋略。陆聿死后,楚夫人的幼子陆玦继任其少将军之职,周霁为辅,镇守晋阳,掌管军政大权。
但或许是天不庇佑并州,陆聿死后,陆玦在周霁等人帮扶下稳住政局,宝剑还未来得及磨砺开刃,天下大乱,各地起义并起,周霁病卒于征伐巨鹿途中。嘉宁不记得具体时间,但周霁与她离世不会间隔超过一年,也就是周霁死于和光四年。
嘉宁心中唏嘘,陆周两家为通家之好,她作为陆聿的妻子,竟然全然不知周家次子娶亲之事。前世的她这个时候和陆聿吵了架,拒回晋阳,仍在太山山居住着。
她嫁来陆家三年,一直是骄傲冷淡的郡主做派,既不热衷于交际,又偏安一隅,这并州境内的消息,若是楚夫人或陆聿有意隐瞒,她是半点也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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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宁与陆聿一同前往周宅。
或许是因为曾久居雒阳,周宅比之苍茫质朴的陆府显得更加精致秀丽,与雒阳建筑的雕梁画栋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一入中庭,嘉宁便指着挑水而出的池中怪石、蒙络摇缀的溪边翠竹,赞道:“周家请的造园师傅颇具水准。”
陆聿揽她腰际,小声解释:“是孟渊的父亲亲手画得图纸。”
嘉宁并不意外,反而了然地点点头。周霁这样文武兼备的谋士,必定是家学渊源。
两人来得时间尚早,离昏礼仪式还有些时辰,新妇上午便入了青庐,不少女眷都想进去近距离看看新娘子。这是嘉宁第一次参加旁人的婚礼,暗暗觉得新奇——并州无人身份比她还尊贵,她性格又矜傲,鲜少有需要她出府赴宴的场合。
正忙着招揽宾客的周霁夫妇此时恰好迎了上来。
周霁拱手,苏氏屈膝,齐齐向嘉宁见礼。
“郡主、砚堂(陆少将军)。”
周霁是陆聿的好友,嘉宁自然不会在他面前摆郡主架子,俯身回礼。
“周从事,苏姊姊。”
因周霁与陆聿交好之故,苏氏算得上晋阳城难得的一位嘉宁愿意交往的贵妇人。
她性格开朗大方,上前拉住嘉宁一只手,上上下下将其仔细打量了一番:“嘉宁,你身子可好些了?我听楚伯母说你病了好些时日,瞧,今日一见,我便觉得你瘦了些。”
嘉宁觉得,这可能就是语言的艺术。明明都是在说她消瘦了些,姜媪说来便惹她不快,苏氏说着却并不会让她觉得唐突冒昧。
嘉宁展颜一笑,两个梨涡若隐若现:“老毛病,好几年没犯过了,如今已经大好,劳姊姊费心。”她容貌虽美,但气质偏冷,不是那种让人容易亲近的类型,但因唇边生了两个小小的梨涡,一笑梨涡荡漾,倒是看上去可亲不少。
苏氏隐隐察觉嘉宁今日似乎比往日更温和些,便大着胆子挽了她一只胳膊:“山居好玩么?楚伯母说你上山住了两个多月,我一直寻思着上山来探望你,可惜近些日子忙,没找到合适的机会。上个月我遣人送了一支野山参,也不知合不合郡主心意。”
听她言语,嘉宁再次忍不住在心中冷笑。自己这个君姑,倒还真是不遗余力地抹黑自己,什么话都敢拿到外面到处说。这种绵里藏针的恶意,既“绵延千里”,又让她诉讼无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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