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薇翘掉下午的课约会去了,我深怕黄俊文会出现,走在路上都像小偷似的躲躲藏藏,就怕他会从哪个转角突然冒出来,用那身肌肉和我说hi。最近几天都是这样,他好像突然对我很有兴趣,阴魂不散,还会特地从他们系所走过来,就为了拿饮料给我喝。看到他笑咪咪地朝自己靠近就让我浑身发毛,只想要逃跑。
我没想过一个人的喜欢是这么麻烦且恐怖的一件事,还隐隐地有些不知名的压力压迫着你。我歪头想了想,司马言光该不会也觉得我很烦吧?
这种想太多风格不适合我,人家说女生的心思九弯十八拐,换到我身上大概只剩一个弯,还是个不怎么弯的弯。
摇摇头,甩掉这种无聊的想法,看时间还早,我一个人搭公车到超市买了洗衣精、卫生纸之类的生活用品,然后提着大包小搭车回家。
超市刚好在特价,看价格便宜,一时脑热就连司马言光家的都一起买了,现在看起来活像个出来卖卫生纸的流动摊贩。公寓没电梯,我抬头看着长长的楼梯,心里有种哀戚的感觉。
当我站在门口想着要不要先叫司马言光来把他的那份载走时,身后突然有人操着一口浓厚的台语口音叫我的名字。
「若凡啊。」
这声音很熟悉,但它出现从来都没有好事情。
挤出一个礼貌地笑,我在一阵塑胶袋摩擦沙沙声回头,「伯母。」
我一直都不太喜欢这个伯母,伯父沉默寡言,对爸爸这个弟弟也不冷不热的,平常没什么往来,只有爸回台湾时偶尔会聚聚。但他老婆却是个墙头草,平常没事的时候躲在家里,只有逢年过节才看得到人,她总是会把我拉离父母身边,问有没有交到男朋友之类的寒暄,其实目的是用打探的语气问你爸又赚了多少钱。
钱钱钱,在这些大人的眼里好像只看得到钱。当我回答我不清楚,事实上我也真的不清楚时,她会怪笑着说,真孝顺啊,口风那么紧。
她们一家和奶奶住在一起,但她却从不关心婆婆的近况。
有一次奶奶跌倒了,她还躲在房里看她的电视,等到发现时已经很晚了,最后还是妈天天过去照顾的。她这个大媳妇却只会在事后说她多辛苦多辛苦,早上早起弄早餐给婆婆吃,还特地去市场买黄豆回家做豆浆,只做过那么一次而已,却被她说得好像是天天早起似的。连奶奶都曾经很不给她面子的在我面前破口大骂说从没看过一个当人媳妇这么轻松。
爸生病后她只在住院时带奶奶来过一次,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就走了,后来她自己跑来家里,见只有我一个人在家,开口不是问家里近况,而是问保险保了多少钱。自那次开始,我对她就无法摆出好脸色。
我心想着她怎么知道我住哪里,而且还找到这里来,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虽然这样形容长辈很没有礼貌,但此刻我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非奸即盗。
她很瘦,笑时眼角挤出的皱纹让她看起来有些尖酸苛薄。她一边打量我身上的物品,一边问道:「太好了,刚好在这里遇到你,我还想说要不要打电话给你呢。刚下课啊?去买东西吗?」
「嗯,去补一些生活用品。」
「这样啊,怎么样,一个人住得还习惯吗?」
你现在问这个会不会有点太??「早」啊?
我很想问她,伯母,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已经大四了?再不习惯的也该习惯了。但转念一想,她怎么可能会知道呢。
于是我礼貌地回道,「还可以,都快毕业了,妈也叫我要独立一点。」
她似乎没听出来我话中暗藏的意思,也是,反正她压根不关心我到底多大了。
在一阵假惺惺的嘘寒问暖过后,她搓着手,仿似有些为难地开口。
「这样啊,那个啦,其实是你大伯叫我来的啦??」她眼神飘忽,有些欲言又止,「你大伯是叫我来问问,想说你爸爸那个后事要怎么办??」
我愣在原地,有种被从头浇了一桶冰水的感觉,同时体内却有一把怒火噌地窜烧到头顶,让我不知不觉握紧了拳头。
「这不应该来问我吧。」我强压着怒火,极力让自己的表情维持平常,这对现在的我来说是件困难的事。因为要不是手上拿着这些东西,我怕我会忍不住赏她一个耳光。「这种事情我不能决定。」
「我也是这样讲??但你大伯说这种事情现在不好意思去问你妈,想说你也大了,就来问问你的意见??」
不好意思去问我妈,就好意思来问我吗?她难道不觉得,问一个身为病人的女儿这种事情很残忍、很不人道吗?更何况那个人现在还在,会笑、会说话、会吃饭,还活生生的在那里吗?
满嘴你大伯说、你大伯说,这话里包含多少含义、多少目的,多少她自己的想法、窥探,她觉得我会看不出来吗?无非就是想着是否能从中获取什么利益,能不能分到些什么,如此而已吧。
「这种事我不清楚,我爸现在还在做治疗,要谈这个还太早,我觉得没有必要。」我冷冷地说,看也不看她,「现在时间也晚了,伯母还是赶快去搭车吧!晚了可能会没有班次。」
「没关係啦,你大伯会来接我,还是我叫他找你这样讲得比较清楚?我们没有恶意啦!只是想说这种事情早点准备比较好,你们小孩子比较不知道,这种事情??」
「伯母,我刚才也说过,这种事情我不能决定,我的确也不懂,所以我会跟我妈讨论这件事情。之后如果有什么决定,或者有事情需要请你们帮忙,我会叫我妈再跟你们联络。我还有功课要做,就不送你了,回程路上小心,再见。」说完,我拎起袋子头也不回的走上楼梯。
她还站在原地,等到完全看不到我的身影后,才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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