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脚的鞋带很快就系好,他又伸手,替她把右脚的也紧了紧。
就是手背上的青筋有点儿明显。岑枳觉得他跟压着一股劲儿似的,非常卖力。
“你可真是个……”
岑枳的好人卡还没甩出手,贺知野眼皮子一撩,倏地抬眼看向她。
少年视线猛地对上来,岑枳一顿,呼吸都滞住。
像怕她听不见似的,男孩子微微倾身靠过来,压着音量和别的什么情绪,声音低又沙哑,唇角勾着点弧度,问她:“我欠你的?”
第13章
一切来得突然,岑枳像个老式台机,运算速度完全赶不上计算需求。
脑子里储备的成千上万张情境卡片,也在此刻出现了翻阅卡顿的现象。
还没等她找出合适的回应,贺知野就站了起来。
“继续,”他面无表情,头也不回地平淡道,“跑吧。”
“……”岑枳微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
跑步和因为对视憋气的缺氧叠加在一块儿,岑枳大口呼吸了两下才站起来。
继续跑。
她没再去看贺知野,眼前却时不时地晃过贺知野那张脸。
主要是那双眼睛。
她甚至开始笃定,因为她的滞顿,刚刚的对视超过了三秒,创下了记录。
但这个记录,又不算是她的主观能动。
所以能不能归为她的心理理论能力提升,还不好说。
但原来,人的眼睛在阳光下,是能那么漂亮的。
原本漆黑的眸子淡成了琥珀色,析出暗金色的细碎光点。像打磨切割过的白钨矿。
如果她是一只乌鸦,大概率会想收集这样的宝石。
但宝石说话了。
“……”岑枳一凛,狠狠地开始纠结。
他到底说的是:我欠你的。
还是:我欠你的?
她不光只能理解别人的字面意思,就连语气都很难分辨。
通常得靠一句话结尾的语气助词来揣摩对方说的是问句还是陈述句。如果只有一个“嗯”,那就靠声音的长短来辨别。
但贺知野这句……
他还是笑着说的。
如果是句号,是在暗示什么?
如果是问号,又代表什么?
岑枳纠结得都想揪刘海了。
甚至不知道是因为对视的紧张感延迟兑现,可爱班还是今日份运动量超标,心脏都跳得有些不正常……
贺知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他最近可真是佛性得都快长出光圈儿了。就为了老高两句话,给自己招了这么多事儿。
他甚至怀疑这次的不是普通风寒感冒,是招了什么奇奇怪怪的流感病毒。
袭脑的那种。
譬如这会儿,他又站在了那几个高一女生跟前。
几个女生紧张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扎高马尾的胆子大些,僵硬地笑了笑,颤声问他:“贺、贺同学,有、有什么事情吗?”
“没什么事儿。”贺知野非常平静地看着她们。
“就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定义残疾人的。”语气不带丝毫威胁,漠然且好学,“不会说话的,算不算。”
“……”几个女生只觉得舌根一痛,瞬间死死闭上嘴巴,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呜呜呜呜妈妈——我们再也不敢乱说话了!大佬好可怕!!
“求知”也就是顺路的事儿,贺知野问完,回了看台边,弯腰拎起自己喝过的水。
“我才知道钱鹏飞说的高一能出道的女生是简芷珊,”马嘉悦撇了撇嘴,跟他抱怨,“也不如我枳姐啊。他和吕天宇的眼光一直都这么差!”
贺知野喝水的动作一顿,逆着光眯了眯眼睛。
小姑娘跑到终点线那儿,就被体育老师叫住停了下来。
贺知野垂下水瓶,低眼拧上,一手拎着,一手抄兜走人。
“诶!阿野!你干嘛去啊!”马嘉悦在他身后喊。
刚体育老师让他们全班跑完了再去领器材,贺知野答应他待会儿一块儿打球的。
贺知野拎着水的手抬了抬,没转身,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淡声说了句:“睡觉。”
被贺知野面无表情的“求知欲”吓到的几个女生一早换了八卦的地方,远远看见他走了,才敢重新聊开。
扎着高马尾的女生问:“芷珊,那女生……你认识吗?”
其实她更想问的是:哇塞,你不是大佬“校友”吗?刚俩人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凑着脑袋系鞋带了啊,你这个绯闻女友不说点儿什么吗?
简芷珊很浅地提了下嘴角,摇了摇头:“不认识。”
其他人暗暗挑了挑眉,没再问下去。又互相递了个眼神,准备在小群里继续八卦。
“对了芷珊,你也姓简,”高马尾也识趣地换了个话题,“那你和简星……”
“也不认识。”简芷珊笑了笑。
高马尾张了张嘴,“哦”了声没再问下去。心说我还没说完呢,你就知道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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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枳才跑了一圈儿,就被体育老师拦下了。
摇着头和她开玩笑:“新同学,你这个跑法儿这个速度,是准备改写龟速赛跑童话结局吗?”
岑枳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行了,”老师说,“还有400下节课跑吧。”
“……啊?”岑枳张了张嘴。八百米,还能这么跑的吗?今天俯卧下周撑?
于是果断点头,“好的谢谢老师。”
停下来缓了口气,岑枳下意识地往看台那边瞄了眼。
贺知野已经不在了,就杨垚和马嘉悦倚着栏杆聊天。
马嘉悦见她看过去,还伸长胳膊,兴奋地朝她招了招手。
岑枳笑眯眯地,也朝他摆了摆胳膊。
体育老师叫来体委,让他带几个人去器材室领东西,自由活动。
党夏撑着后腰过来找她,一块儿去小超市买水,上看台休息。
集合的时候,岑枳没看见贺知野,直到自习课,他也没回来。
岑枳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座位,小口抿着还没喝完的矿泉水,眨了眨眼。
放下水瓶拧好瓶盖,岑枳伸手,像触到静电似的,又轻又快拍了下前桌马嘉悦的肩。
“嗯?”马嘉悦一口肉松小贝刚塞进嘴里,转头,口齿不清地问她,“怎么了枳姐?”
“我同桌,”岑枳说,“去哪儿了呀?”
马嘉悦摇头:“不知道啊。”又无所谓地抬了抬手,背着贺知野也不怕损他,“没事儿,不用管他。大概是病情加重回家了吧。”
岑枳愣了下。
还没想好再问什么,马嘉悦就拧过脑袋,一巴掌拍到了杨垚胳膊上,吼道:“妈的刚叫你买一盒不买!现在来偷吃我的!!”
“吃你一块怎么了……”杨垚笑着继续伸手。
岑枳俩手交叠握住瓶盖,下巴慢吞吞地磕到虎口上,直愣愣地看着马嘉悦和杨垚,为了一个肉松小贝抢得兴奋又激动。
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
岑枳鼓了下腮帮子,很慢地呼了口气。
他们好像……也不怎么关心贺知野啊。
第二天周五,岑枳给贺知野带了两盒药。
每天早读课都趴桌上补觉的贺知野,今天迟到。
第一节 课铃响,他还是没来。
午休时候,岑枳胳膊肘越界了三分之二都没人管。
下午自习,她慢吞吞掏出一本小丛书《组合极值》刷了会儿也没人发现。倒是马嘉悦和杨垚,又愉快地抢起了肉松小贝。
教室外面,阳光浓成橙红色,贺知野都没有出现。
放学铃响,岑枳收拾书包,看着贺知野课桌角上还和昨天一样的书,很慢地眨了下眼睛。
重新拉开书包拉链,岑枳把那两盒药拿了出来,小心塞进了贺知野课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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