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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收网
    自己和乌鸦的仇,靓坤清楚。论公事,是他偷卷了电影投资的钱跑路,论私事,是他搞了人家马子。但乌鸦是怎么在背后搅风搅雨的,他是想破脑袋都没想出头绪来。
    没听说过东星的人认识山口组,更没听说过东星帮会和孙庸有交情。
    但事实上,孙庸是乌鸦游说来的,立花正仁更是乌鸦私下联系、一通电话给请到台北来的。连他的契弟陈浩南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里应外合。
    收网时到。这一仗,靓坤怎么能不输——躲在暗中,联合下家怼死上家,是他最常用、也是拿手的手段,百试不爽。
    竹中武走过来,客客气气和孙庸招呼道,“孙先生决定放弃靓坤,实在是明智之举。”
    孙庸不着痕迹地滑过靓坤一眼,笑道,“中国人讲以和为贵,何必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伤了大家的和气呢?”
    其实孙庸反复思考了很久,靓坤到底值不值得保。若是不保,很多困境便可迎刃而解,可这样又违背了自己心中的道义。但乌鸦的话总是萦绕在耳边,靓坤此人心中无义字,今天自己尚且有用,若有一日无用时,再去求靓坤庇护,他可还会敞开方便之门?
    未必吧。
    孙庸去医院看望拜靓坤神水所赐,至今仍昏迷不醒的天收,陷入深切的自责中。为了保下靓坤,他带着竹联帮的弟兄,顶着山口组和台湾当地政界人物双重的压迫,值是不值?
    人在江湖,一是要利,一是为义。
    既然跟靓坤讲不了义,那不如就选择利。
    更何况,在香港少了靓坤这颗联系的棋子,这不是又多了一个得力的伙伴?他孙庸混迹江湖几十年,看人看得多,东星乌鸦的潜力胜过靓坤几大倍。既然这个后起之秀有魄力开口,请分一半新北方电影公司的生意,共耕香港影业,他又何乐而不为。
    乌鸦坐在孙庸身边,向立花正仁递过一个眼神,也算是打过招呼了。在公开的场合里保持陌生的关系,是他们心照不宣的默契。
    虽然一个小时前,二人还在一起说过话。
    时间倒回五天前,立花正仁还在香港,接到了乌鸦的电话。花炮会后,二人也再没有过联系。突然来电,却说是有一个绝佳的机会,可以让他能和山口组的恩怨一笔勾销,但这是一步险棋,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试一试。
    对于立花正仁和竹中武的往事,乌鸦其实是不知情的。但他和立花正仁下注的筹码却是一样的——无论有没有过去的渊源,赌的都是人性。
    是不是旧友又如何。多一个拿捏着把柄的助力者,哪个上位者会拒绝。只是立花正仁手里也有秘密,所以,他有底气赴约,以站在这一代山口组正主身边的姿态,高调重现江湖。
    “那是当然,和气生财嘛。我们山口组也不是不讲道理的。”竹中武边说边从大袖中拿出一把短刀来,出仞后抛给靓坤,“现在人证聚齐,你既然是杀了原青男的凶手,那么就该受到惩罚。按照我们大日本的规条,你要切腹谢罪。”
    靓坤一愣,反手把短刀插入木桌,对着竹中武破口大骂,“切腹?我切你老母!凭你们几个想要我的命?揾我祭旗?”
    竹中武不怒而威,面露杀气,“我看在孙先生的面子上,已经网开一面了。你知不知道,不知好歹只会死得更惨?”
    求生让靓坤失去思考头脑,口不择言,“杀我?我背后一个大大的洪兴!你哋日本人还要唔要赚香港嘅钱?而家我就走先,唔满意就来刮我!”
    话音一落,靓坤立刻转身就要离开,却被跟在乌鸦身后的古惑伦拦住,“坤哥,急咩走?我大佬仲话要讲。”
    靓坤气性上头,竟然开始动手。古惑伦虽然长得文气,却也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读书仔,利索躲过靓坤两拳,直接从背后拔出枪,顶住靓坤脑门,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
    靓坤心里又惊又急,忌着脑袋上枪口,不敢乱动,冲乌鸦喊话,“你就是这样的规矩?场子里还坐着山口组和竹联帮的大头,轮得到你这个东星的堂主动枪?”
    “规矩?”乌鸦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慢悠悠起身走过去,不怕火上浇油,拍了拍被枪钉住脑袋人的脸,“你在港九咁多年白混了?几时听我东星乌鸦讲过规矩?”
    他转过身,又向坐在正中间的竹中武说道,“我知,今天是山口组讨自己家里的欠账,本来没我乜事。但我听讲,债主是靓坤,他也大大的欠了我一大笔,多对唔住,我不请自来,仲望竹中先生见谅。不知是否也能请竹中先生做个见证,见证我今天借宝地,讨回这笔帐。”
    竹中武重重的吸了一口烟卷,点点头,“请便。”
    “我同靓坤以前系生意上的合作朋友,本来有钱大家一齐赚,世界和平。但他呢个人,欺负我老实,竟然因为自己畀人讨债,在香港留唔下去,卷我投资钱跑路,大家话,他系咪欠我大一笔债?”乌鸦故作难过神色,接着道,“我都唔费大家时间,今日我来,就为畀靓坤签两个字。”
    两张白皮合同书被拿到桌子上,一份经东星手下,一份竟然从陈浩南手里递出。在靓坤惊愕的眼神中,乌鸦冷笑着缓缓道,“一份,是新北方电影公司的股份转让书,你这个合作伙伴太下作,我不同你做,我睇孙爷比你诚信万倍,你嗰份就送孙爷算啦。而第二份...”
    那男人拿起陈浩南手边的合同书,故意滑过靓坤眼前,笑得不怀好意,“是你乾坤电影公司的股份转让书。你呢种人就唔好学做生意喇,先去学做人比什么都有用。”
    靓坤沉默了两秒后,狂怒不止,却因为被古惑伦死死压着,就算恨到极致都无法动弹。
    “扑街!去死!”,如果没了乾坤的产业,他靓坤就算能逃过今天这一劫,也没了资本能再卷土重来,再没有翻盘的机会,“乌鸦,你够狠!你够狠!我绝对唔会签,你唔好发梦!”
    “唔签?”乌鸦把那把原来被靓坤插进木桌的短刀又拔了出来,一只手握着刻着花色的手柄把玩,另一只手压下靓坤的脑袋磕在桌上,用刀片拍他的脸,笑道,“你觉得你唔签,仲行出这个房?”
    靓坤目眦欲裂,“你当我傻?我就算签了这两张白纸,我照样行唔出这间房,山口组的人会放过我?”
    “咁样”,乌鸦语气放缓,手上的力气反倒变大,“你签咗字,由孙先生作保,放你平安走出丽晶。”
    “真的?”靓坤瞬间看向孙庸,似乎一下子找到生路,见后者点头,重拾生的希望。但代价是放弃这些年来打拼的所有,怎么想都有些肉疼。
    可死财哪里有活人重要,就算后来的事态如何发展也能预料,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靓坤咬咬牙,下了狠心,“我签!”
    最终,枪子顶在后脑勺,靓坤签下名字。从此,身无一文。
    靓坤乘兴而来,狼狈而走。一路走出丽晶酒店,果然没有再遇到波折。其实今天哪有什么对峙、什么二擂,不过都是请君入瓮的戏码。
    山口组远道而来,如今既得了台湾的生意,又得回了扎根香港的能将,原青男到底是被谁杀的,重要吗?
    孙庸既保下了天收,又将半只脚踩到了香港,靓坤是否还活得下去,还重要吗?
    答案很明白了。世上赌局千千万,可必赢的赌注只有一个,那就是人性。
    乌鸦满意地收起了两份合同。这次来台北,可谓是得了马子,赚了票子,这一仗赢得漂亮。
    竹中武终于掐灭了手中的大烟炮,对孙庸说,“孙先生请放心,人,我一定给你收拾干净。”
    靓坤如丧家之犬,身边只留下了个傻强。二人试图开车逃窜出台北,可还没开出多少路,就遭到了山口组大量人马的围剿。青男组的人认定了靓坤这个杀人凶手,都撕红了眼睛,想要为自己大哥报仇。
    车在公路上被撞了个稀巴烂,靓坤就逃去找人偷渡,却也遭到了追杀,陆路水路全被堵绝。
    台北突然变了天,暴雨倾盆,天地也变得时间难辨。
    极度缺眠的黎式在睡了长长久久的一觉后,听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踩着拖鞋下床,拉开窗帘看,果然已经模糊一片。
    她被他隔绝在酒店房间里,对于外面如何的风雨翻天都听闻不到一个字。
    虽然不知道是几点,但能感觉到肚子空了,黎式换了衣服,打算去楼下餐厅吃饭。站在镜子前补妆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她以为是乌鸦留在酒店的细佬,虽然这些人已经在她的反复要求中撤掉了很多。门外依旧声音不断,黎式有些疑惑,如果是他的人,不会敲那么久,一般有事说事,说完就走。
    难道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她放下手中的口红,出去应声,“哪位?”
    门外传来一个女人断断续续的声音,“是...是我,我是方...方婷...”
    方婷?黎式心中一惊,马上过去开门。门一打开,外头的女人便往她身上倒。方婷身上又湿又脏,面孔肿得老高,脸上还有混着泥点的血迹。
    “方婷你...你这是怎么了?”
    方婷紧紧抓住黎式的手臂,费力张开眼,说话半吞半吐,“救...救我...求你送我去...医院...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