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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测(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下)

    庶出 作者:流花烟雨

    不测(下)

    剩下昊琛看了容琳,忽然一笑,“也不是倾国倾城的,怎么就让人心驰神迷了?”

    容琳听他的话像是取笑,微斜着眼儿道,“将军要说什么?”

    昊琛含笑,“我说你怎么就让人情大变!”

    容琳知是赞语,微喟,“还不知是福是祸呢!”

    昊琛眸底光闪过,却轻声笑道,“这话听着可像是得便宜卖乖的……”

    容琳随着他的眼光看向腕上的镯子,苦笑,“就怕其人无罪、怀璧其罪……”别人也就罢了,季兰和妙莹的神情可够耐人寻味的了,一个是羡慕到自惭形秽,心灰意冷的样子看了让人心酸,一个是忌恨到眉目扭曲,眼睛里恨不得生出小钩子好挠去她一块……乍见就是如此,以后要如何呢?

    “……你该是个领军打仗的!”昊琛忽发奇语。容琳听到这突来的一句,莫名其妙,昊琛不避讳地凝目看着她,轻声道,“胜而不骄,中常怀警醒之念,仅此足可自保!”容琳的进退应答确实无可指摘,连他都未料到他的夫人可以如此周全,只是,家中的女人们绝不是这么好说话的,容琳能赚个全身而退,更多的应是得益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这样的好运只是偶然……他看到的,他的夫人也想到了,那么,以他和她的心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两人喁喁私语,另一头的妙莹看得眼睛里都要冒出火,“姑,看看人家得意的!”

    二姑扫了一眼,拉妙莹往屏风后女眷的席位去,“她得意她的,你不看不就完了?”

    “不看?”妙莹强忍着才没抖开二姑***手,“人家就在眼前晃来晃去,不看能行么?也别说,官家小姐到底是不一般,来了就把人哄得滴溜转,什么好的都划拉去了!”这话让同是官家小姐出身的二姑不大受用,“你也别这么说!你要是能让娘在六娘跟前得回脸,那黄玉镯子早就是你的了,哪还能轮到她?”

    听二姑口气不对,妙莹才悟及口不择言了——二姑***夫家家道中落,她三不五时地回娘家打秋风,偏在她跟前儿说出“划拉”的话,岂不象守着和尚骂贼秃的?有心不理她的矫情,终究有些事还得靠她在夫人面前说话,咬牙忍下不快,妙莹陪着笑脸,“姑你说的什么话?我和你一样,都不是那财迷心窍的,别说黄玉镯子,你说再比它好的我见没见过、拿不拿得出来?!我只是说这个理!你说我对这一家上下老小,哪个不是看着脸色小心服侍?吃喝穿用哪一样不是想在别人头里?结果还是讨不出一个好,夫人高兴了怎么都好,不高兴了也不管当着谁就……姑,今儿夫人骂我你可都在眼前儿,你说能怪我么?”

    二姑听她这么含沙影地说着,想想素日也没少拿她的东西,硬气不起来,就转了脸色道,“我娘脾气不好,你说她谁不骂?还跟她计较?!”何况你又想讨好娘、又不想得罪六娘,该骂!“至于那镯子,那是和六娘斗气才给三弟妹脸,当不了什么的,你也别往心里去!你的好,我早跟娘说过,只别为了这一点儿事儿就灰了心,倒让人觉得你以前的殷勤贤惠是另有所图了!”妙莹是要安抚的,那新来的三弟妹也是个要小心周旋的,原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寻思帮妙莹敲敲边鼓给她个下马威也好,这一天下来,看看还是算了吧,容琳可不是季兰,她们妯娌间的事她还是别掺和了,免得引火烧身!

    丫头来请入席了,昊琛柔声对容琳道:“去吧。”按规矩是男女不同席,他们新婚夫妇虽不受此限,昊琛却有自知之明,他若在,只怕很多人就要食不下咽了,一张冷脸吓得人吃不好饭可非他所愿。看容琳一时未动,忽道:“要不我陪着你?”

    容琳一听,摇手不迭,“将军……我去了!”她可不要被别人看成不识大体的!昊琛看了笑起来,后悔不该管别人的观感,似乎、好像,他还没正经和自己的夫人共同用过餐呢!

    容琳不知昊琛在惋惜什么,侧身就要举步,却见季兰过来,忙停下脚给她让路,微微欠身,“大嫂!”季兰回礼,“弟妹!”也停下来了,是要让容琳先行的意思,容琳哪肯占先?“大嫂,您先请!”

    季兰勉强笑道,“弟妹请吧,我……不碍的……”不是不想被高看,可天生不是能说会道的,她能如何?一个妙莹就处处压她一头,又来这么个风采人物更胜妙莹的,她还要硬往前站,岂非太不知自家的斤两?未若悄悄地退后,让她们去各展其能吧……

    容琳眼波到处,早把季兰的心思看出了八、九,略有歉意,她只是不想被别人轻慢,何曾想错阳差的,到头来竟令这大嫂黯然神伤!略一思忖,容琳不再推让,免得引来旁人看,伸手挽了季兰的胳膊,半扶半推地和她同行,只巧妙地把她让在前头、自己的身子始终落后一肩,轻声笑道,“嫂子,我还没谢过您呢!”

    季兰从她的小动作里觉出她是真心谦让的,心里有了好感,又听她的话突如其来,就微微笑着问道,“妹妹说什么谢?我竟不知!”

    容琳笑道,“玫瑰香啊。沐云说是嫂子给她的,想道谢一直没得空儿……”

    “你说那个啊——”,季兰恍然,暗道惭愧,沐云那丫头来要,她随手捡给她几块,不成想那丫头还当个事儿告诉、这尚书小姐还当个事儿对她道谢!“沐云那丫头急惊风似的要,我都没功夫细找,顺手拿了些什么也没看!妹妹别嫌就好,还说什么谢?!”给沐云的都是些边角料做的,别让人家见多识广的尚书小姐以为她就是个陋的!“妹妹要闻得惯,我回头再认真给你找些好的!”

    容琳是要她打消顾虑,哪是真要说香饼的事?听季兰真的上心了,赶紧笑道,“嫂子不用费心,等这两天安顿下来,我打发人去买就是了!”

    “买?”季兰失笑,一看众人都坐下了,空出的两个比邻席位该是她和容琳的,就拉了容琳坐下,接着方才的话道,“市面上可买不到!”笑得矜持而神秘了。

    容琳看丫头们还在布菜,席上众人也都在各自找伴儿说话,季兰又是有话要说的,就笑问道,“那是怎么个缘故?”想起在林学士那儿姑母讲菊蜜酒的事,心道莫不是异曲同工?

    季兰笑道,“那是我自己做的!”满意地看到容琳瞪大了眼,得意洋洋地道,“你等什么时候上我那儿去看,我的园子里可是除了玫瑰什么都没有的,还全是深红色的,花期到的时候,挑那将开未开的摘下来,专选那色鲜瓣厚的,捣碎挤出汁子来,再用细布一层一层地滤,最澄净的留着做胭脂,次一等的做成头油,剩下的也不能扔,风干了碾碎了再筛成细细的末,兑上膏子压成香饼儿,干了那味儿就留住了,戴在身上也使得、用来熏衣物、熏屋子也使得,你看!”从香袋儿里倒出小小的花形香饼儿,致细巧自非青杏从火盆上夹出来的可比,“好不好看?”

    “嫂子,你真能干!”容琳由衷赞叹,听季兰娓娓道来,直让人跃跃欲试呢,“等……”

    “三弟妹好眼力!”有人在对面赞,“你还真说对了!大嫂可是咱们家第一能干人呢!”妙莹笑着接口,真难为她和二姑说着话怎么就听到季兰和容琳说什么了!

    “……是么?”季兰一听到妙莹开口就沉了脸,一声不发,容琳只好接茬。

    “可不是么!”妙莹笑意盈盈,眼光迅速扫过席上,见众人都停了说话,神色各异地瞅了她,曼声道,“咱们大嫂心灵手巧,可不光会做这些,纳鞋底,我们纳三层都吃力,大嫂能纳九层,还会裁衣裳,手艺不比咱们家惯用的那些裁缝差呢,是吧,大嫂?”

    季兰瞥她一眼,未置可否,上首的常氏听了一归齐不知妙莹想说什么,不大耐烦了,“菜都上了不动等什么?还等着谁让?!”一顿箸,自己先开动了,六娘头一个响应,夹了一箸菜给自己的女儿,笑道,“吃吧,自己家别客气!”又对旁人道,“不必管我,你们都吃吧!”竟似把自己做了主人,气得常氏把碗往桌上一顿,就要发作,二姑在桌下摁着她娘,笑道,“妙莹,你刚才话象没说完?!”

    妙莹正因为话被常氏打断而不乐意,想着要怎么再提起来,结果刚想睡觉就有人送个枕头!“什么话?哦,说大嫂能干!我是说,大嫂这么能干,我们都看在眼里、敬在心上!大嫂,你也行啊,总算是苦尽甜来了!”

    季兰有些变色,冷冷地道,“妙莹,不敢当!”

    “有什么不敢当的、大嫂?”妙莹笑得更热络了,心道我收拾不了新来的还收拾不了你?你以为和那个尚书小姐抱团儿就能和我妙莹重新分庭抗礼了?你笑得太早!我先让杜容琳知道你是个什么身份!“你嫁过来了什么都会,不像我们,在爹娘跟前儿养尊处优惯了,过了门儿才什么都要从头学,狼狈不堪的还做不到好处,要从这一条儿上看,我们这嫡出的还真不如你这庶出的好呢!是吧?”她分别看了容琳和二姑——话出口才发现打翻了一船人,这席上除了五娘留下的女儿们、还有六娘和女儿,她们可全都是庶出……不过也好,二姑说她没给夫人争脸,她这一句就算是在替夫人出气好了!至于得罪……小猫两三只,怕什么!六娘那儿,过后再巧言解释一番就是了,免得她在爹那儿吹枕边风,影响了昊瑀的前程……

    妙莹的话效力惊人,只听男人们那头的觥筹交错声忽然停顿,李昊瑨的声音里夹着怒气,“老二,你夫人的话可不少啊!”李昊瑀有些窘迫,“大哥……”

    他没说下去,已听女眷们那边有个沉静柔和的声音道,“我也是庶出。”

    寂静。

    微妙的情绪在屏风的两面同时弥漫,容琳手中的牙箸轻搁到黑檀木的桌面,“嗒”的一声,惊回了众人的心神。“庶、庶出?!”妙莹的尖声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夫、夫人……”杜容琳是庶出?杜容琳是庶出!高人一等的官家小姐杜容琳是庶出,天!那她还神气什么?

    “昊琛!”李节度使的声音如山雨欲来。

    “是,爹,”李昊琛的恭谨没什么诚意,一屏之隔的容琳几乎能想象出他微带嘲讽的眼眸正如何懒洋洋地睨着人,不由自主的,唇角就溢出一抹浅笑,看得妙莹直想上来逼着她问笑什么、这个时候她还笑得出来?!可她聪明地闭嘴——此时没人会愿意听她说什么、就像没有人不想听昊琛怎么说!包括她自己!

    “容琳是我向尚书大人求聘的妻!太子说,即使再有一次,他还是会把容琳许配给我!”昊琛寥寥数语,情、理都在这其中了,只不知他们更愿意接受哪一个。眼光扫过坐立不安的昊瑱,又没什么表情地移开。

    昊瑱明白三哥是不叫他手,看他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样子,直是要五体投地了!原和三哥在一起议的时候是要瞒下小嫂子的出身,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由小嫂子亲口说出来!侧耳往女眷那边儿听听,鸦雀无声的,想是也在听他们这边儿的动静,暗潮汹涌的,小嫂子也不知受不受得住,娘要没走那么早就好了,就算改不了什么,至少小嫂子身边还有个自己人……

    昊琛说了那一句便闭口不言,李节度使虎目连眨了好几眨才明白昊琛说的是什么,却显然还是误会了,“昊琛,你于太子不是有救命之恩?”怎么会许给你一个庶出的姑娘?

    “爹!”昊琛语声冷肃,李节度使醒及失言了:为人臣的,连身家命都是皇家的,岂可妄言什么有恩?他也是一时情急了!“昊琛,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对这个、其实也不光是这个儿子,从老大李昊瑨到老四李昊瑱,他们小的时候他眷顾的是少些,可男子汉就该是摔打磨练着才能长能耐,这两年,他冷眼旁观几个儿子的肝胆心,对昊琛这个文韬武略越来越出众的儿子,他是有了更长远的打算的,只是昊琛无外家可依,势孤力单,尚需要有力的后援,太子保媒本是绝佳的机会——与宗族联姻可提高他的声望和地位,以后的安排才能顺理成章……临上京前,他专把昊琛叫过去暗示过这个,昊琛不会不懂,他还一心等着昊琛马到功成,怎么就演变成这个样子?太子说……太子那么说是何意?他李守忠的儿子只配娶个庶出的姑娘?还是……那姑娘有过人之处?!

    李节度使的不满,明眼、不,明耳人都能听出来,李昊瑨的面上有了隐隐的笑意,李昊瑀此前的戒备之色也尽去,昊琛微微冷笑,他自问刚才的话说的很清楚,既有人不明白,他不介意再说一次,“太子慧眼识珠,我已叩谢过他的厚爱成全,请爹放心!”他不讳言直到下聘时,他看重的都是未来岳家能令他如虎添翼,至于对方是什么样的女子,反而未用过心,否则也不会是容琳嫁过来……上天厚待,竟在他最未用心之处给了他最大的惊喜!

    昊琛眼中的坚定让李节度使无从置疑,昊琛对他,向来是敬而远之,军务之外,他的话对这个儿子没什么影响力,何况现在木已成舟!盯着他,以目警告他勿悔,李节度使挥手,“你好自为之!”悻悻端杯一饮而尽。

    昊琛淡笑陪了一杯,“谢谢爹!”昊瑱见状忙也端杯,“大哥、二哥,老五,喝酒、喝酒,几个小的,没你们什么事儿,吃你们的饭!喝酒、喝酒!”不管怎么说,爹这算是默认了,以后的事……车到山前必有路,管那么多呢!

    男人们那边儿的杯盘又动起来了,女眷们这边儿还静默着,容琳笑意隐去,心里的震动还未平复,没想到昊琛会当着一家老小赞她,还是那种象宣告似的语气!他还真是有个傻气啊,这样的话,她知道就好了,何苦要告诉别人给他自己树敌呢?

    妙莹不信这么大的事儿就这么过去了,不甘心地去叫沉着脸的常氏:“夫人……”她只是个庶出的媳妇,却哄去了传家的玉镯,您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七小姐,”六娘忽然开口,叫着自己的女儿,“看娘平日里跟你说的对不对?什么庶出不庶出的?别为这个看轻了自个儿!只有不长进的才要靠什么、什么出的抬自家的身价!只要自己是个好样的,任谁都得赞服!娘说的,你可记住了?”六娘不笑了,三言两语听得一席人有的暗自点头,有的如坐针毡。

    妙莹知是把六娘得罪了,一不做二不休,“六娘,您这么说可不对,”看着抹耷着眼皮的常氏,恨不能冲上去摇醒她,还有二姑,都是死人啊?不知道说句话?她可是在帮她们!“嫡庶尊卑的道理,自古就有,若是……”

    “妙莹,我在跟七小姐说话!”六娘撩起眼皮瞅她一眼,仿佛肯跟她说话都是一种恩赐,“人没法儿去选自己的爹娘,难道就因为这个、就得一辈子低三下四?那……”

    “烦不烦?!”常氏忽然爆发,“啪”把箸一扔,“都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吃个饭也堵不住嘴?都那么大的本事,金銮殿上、凤鸣阁里怎么没你们?!”厉眼扫过席上众人,出人意料地一推饭碗,起身走了!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妙莹又气又窘,合着这又连她一块儿骂上了?环顾席上,二姑去追常氏了,她竟没一个同盟的?这……

    一席女眷正愣着,忽听杂沓的脚步声响,有家仆喊着进来,“老爷、将军,东营来人求见!”

    “何事?”

    “将军,草料场失火,贺参将请您速归!”

    “昊琛……”

    “三哥!”

    “……老三……”

    “来人,备马!爹,我过后向您禀告!昊瑱,走!”

    “蠢材,我的马也牵来!”李节度使跳脚骂人了!

    杂乱的马嘶中,有人急急地喊“爹,大哥,二哥,我也去!”是将及成年的五公子。

    女眷们从屏风后出来时,外屋只剩下年幼的孩子,数匹快马正四蹄翻卷跟在奔雷和疾风的后头冲出大门,马僮追在后边喊,“五爷,您没骑过夜马,当心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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