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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6
    花了一小段时间终于从包包的深处翻出了千秋以外的另外一本日记,我递给身旁的外婆,「是这个吗?外婆说的那本笔记本。」
    「对、对,就是这个!和沙穗的一模一样。うみ翻过了吗?」
    我摇头。
    之前找到它的时候,就和小寧到处去晃了,先看完的也是千秋的日记,后来又一下子发生那么多的事……老实说,我压根就忘了有这回事。
    「うみ想要的答案,都在这里。」吸吸鼻子,外婆抹了抹脸上的泪,把笔记本交还给我,那道闪烁的光芒又重新回到她泛红的眼里。
    「这里?」
    「我以为沙穗早就让うみ你知道了,没想到却是让你背负着这么沉重的东西长大……已经够了,うみ。」
    我不语,低下头凝视着手中的笔记本,却忍不住颤抖起来──因为那熟悉的恐惧、熟悉的犹豫。
    有太多太多相似的场景在我脑海里闪过了,儘管已经撕开一大部分我不愿面对的疮疤、快要可以逃出回忆,却是筋疲力竭,连从地上爬起来的力气都失去,遑论先前那种剧烈的奔跑呢?
    闭上眼,我大口地吸取空气,像是在湍急的溪里溺水的人,为了活下去用力挣扎着,然而谁都明白,这么做只是徒劳。
    「抱歉,外婆。」我轻叹,然后放弃,「还是、改天好了,我想我还没有准备好。」
    外婆却瞇起眼,给了我一个暖和的微笑,「傻孩子,道什么歉呢?うみ如果哪都不想去的话,那就待在原地好好休息。放慢脚步,不会有人赶你的。」
    「嗯。」我也跟着扬起了嘴角。
    「うみ晚餐有没有想吃什么?儘管说,外婆都做给你吃。」
    「我吗?都好,只要是外婆做的,我都吃。」
    外婆怔了怔,笑得更灿烂了,「唉唷,看看你这个样子,生得一张这么甜的嘴巴,简直和你妈妈她们一个样!」
    「她们?」我不解。
    「就是沙绪和沙穗呀!那两个小丫头从小就很会说话呢。也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总有办法让大人笑开怀,打从心里喜欢她们。而且阿,多亏她们的可爱,邻居和我们一家关係都非常要好,什么娘家带水果回来、旅行的土產,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呢。」
    「原来是这样啊……那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思索了一阵子,外婆突然看向我,「其他的?啊,她们有告诉过うみ她们为什么会中文吗?」
    我摇摇头。
    「这样正好!」外婆轻拍我的肩,示意要我跟她一起走,我也理所当然的迈开了步伐。
    绕过厨房,我这才发现,原来这样小小的家里还有一个这么大的书房。我缓慢地走进里头,完全被眼前的景象给深深震慑住。
    似乎是特意设计的,除了门那一面墙,其馀三面全都是内嵌进墙壁的书架,并且每一个都高至天花板,还摆有方便拿书的梯子。
    是前屋主吗?
    我疑惑着转身想要问外婆,她却先抱着一本厚重的书兴奋地朝我走来,「うみ、うみ,找到了!」
    「咦?」
    「是她们的相册。」
    「怎么会……外婆不是才刚搬来这里吗?」
    于是外婆笑了,「我正要告诉你,这本来就是我的房子。」
    我愣住。
    她继续说:「沙穗和沙绪是在这里长大的,住到五岁,也就是うみ的爷爷生病、必须回日本那时候。」
    「所、所以我也有可能找到妈妈她们念过的幼稚园?」我嚥嚥口水,情绪是惊喜。
    「这个外婆也不确定,还没打过招呼,不知道大家都还在不在,不过这附近应该还有认识她们的邻居。」外婆拍拍我的肩膀,笑容依旧温暖,「去走走吧,外婆会在家煮好晚饭等你回来的。」
    我当然想也没想就照做了。
    向晚的天空被染了好几层顏色,树上的蝉还没有停止嘈杂的交谈,不同于上午的炎热,高掛的艷阳慢慢的沉入地平线,时不时阵阵微风拂来,原本凌乱的情绪也平稳了下来。
    我并不是刻意想要寻求什么人听故事的,相反地,其实有没有遇到谁我都无所谓,只要想到,踩在她们曾经存在过、并且没有痛苦回忆的地方,就能打从心底露出微笑了。
    我需要的,就只是这份温暖、札实的力量。
    像小寧一样。
    「小寧?」我停下脚步,对自己脑海里突然冒出的名字感到讶异。
    这些日子以来,我作为她男朋友的日子以来,在上一次脆弱的以来,我第一次、这样毫无预警地想起她。
    为什么?
    我呆愣着,思绪忍不住飘回好久好久的从前。
    那我记忆里最冷的冬天,千秋过世之后的第一个冬天。
    以为会陪伴着对方到永远的我们,最后只在一起短短的半年,还有好大一段路没有走完,但我还是必须在没有她的世界里继续活着。
    我坐在便利商店的门口,点着不抽的凉菸,一个人喝着啤酒,放任目光没有焦距的飘忽在空气里。
    我已经对时间的流逝、事物的改变,完全失去了知觉,就像被遗弃在整个地球之外一般。
    然后那个女孩出现了,伴随着凉菸的熄灭。
    我蹙起眉,沿着那双踩着我菸的帆布鞋往上移了视线,映入脑海的却是一双和千秋一样澄澈的眼。
    零点一秒、就只有零点一秒的思考,因为她的出现被佔据。那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件我从来没想过的、死亡以外的事情──但我更介意她熄了我的菸。
    「……你做什么?」我语带不悦。
    「嗯?是刻意点的吗?」她愣了愣,接着立刻双手合十,急忙向我道歉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有人忘记弄熄了丢在地上的。」
    我没说话,只是松开了紧皱的眉头,重新点燃了一根,然后继续做我刚才没做完的事。
    下一个瞬间,我开始后悔自己刚刚与她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