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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静
    从永崇坊回来之后,六娘的日子又恢复如常,只见到醉仙楼里客似云来,不见观澜生一行再来找人,更不见荀晋源前来赴约。她想,一切似乎都太平静了,平静得都有些可怕了。
    手边的账本不知翻阅了多少遍,六娘实在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我真是天生劳碌命,合该操心死!”
    六娘的心不在焉,王钟都看在眼里,这会见她握着一支毛笔就出门,自然要问上一句,“哎!掌柜的,您这是要去哪啊?”
    “我要去…”身边没个能说上话的,六娘自然想去书肆找唐俭,可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让人看了笑话,只好尴尬一笑,“哎呀,这笔怎么还在我手里,鬼上身了不成?”
    “掌柜的,你是有心事吧。”王钟抱着胳膊关切地问道:“还在想上回那几个江湖人士吗?”
    六娘点头又摇头,一副难以述说的模样,“是,也不是…”
    王钟一脸了然,松开胳膊笑道:“掌柜的,我只管打理好客栈,江湖恩怨一概不管。你若还对上回的事心有余悸,便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酒楼有我看着,都会没事的!”
    “好!”听了王钟这话,六娘总算宽下心来,折返回来搁下笔,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自家书肆去了。
    赶去途中,六娘也不是没经过振远镖局,她早就不生裴肃的气了,但还是拉不下脸来专程跑去见他,于是只迟钝地停了一下,又很快转身离开。
    待到兴源书肆的牌匾出现在自己视野,六娘才终于感到一阵心安,刚迈进一步,就问起管事的道:“唐俭可在?”
    “他说他不在。”管事的脱口而出的话,显然是自相矛盾的。
    “到底在不在?”六娘一听就知道唐俭在避人,也许他与自己一样都还心有余悸。
    “原来是六小姐,小人失礼了!唐俭他在的,就是如今不肯见生人了。”管事的合上账本抬起头来,才发现来人是六娘,忙恭敬地作揖赔不是。
    “行了,我自己去见他!”六娘点点头,并不介意他的无礼,三步并作两步走去内室,“唐俭?我有事要问你!”
    “掌柜的?你怎么来了?”唐俭颇为意外,一边铺平墨迹未干的手稿,一边呆呆看向她道:“来找元骢兄吗?他可不在,几日前便回乡去了,不知要几时回呢!”
    听到荀晋源回乡,六娘倒是松了一口气,不用面对他也是好事,省得她又在现实与欲望中挣扎,老和他藕断丝连。
    “不干他的事,我来找你的。”六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摆明来意道:“唐俭,你难道不觉得这几日…”
    “这几日…怎么了?”唐俭还是不明六娘的来意。
    六娘神色凝重地看向唐俭的眼睛,试图在他这里找到一些认同,“你不觉得这几日,整座长安城都太平静了吗?”
    “长安无事,便是好事。”唐俭其实也有同感,不过他是因为忌惮闻静离开时看向他的眼神,所以才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惕,能不见生人就不见生人。
    “无相门那几个去了平康坊,没听到闹出动静来,观复也久不见人影,这事不会就这么过去了吧?”六娘说出了自己乐观的猜测。
    “诶?你是说他们可能都回陵州去了?”唐俭一下就领会了六娘的意思。
    杨六娘点点头,随手取来一块桌边的果脯子吃,“真是如此就好了,不不不,也不好…”
    也不知是口中的酸涩,还是心中酸涩,六娘脱口而出的话,就像是舍不得观复离开一样。
    唐俭瞥了一眼自己才写的文稿,只觉内容空泛,毫无令人读下去的欲望,“当然不好了…观复走了,我的话本子可又要狗尾续貂了!再说这观澜生,据说早年间曾一人单挑六大山门,若不得亲见他的功力,我还真情愿没在长安见过他了。”
    “不是冲你来的,你倒是真不怕死!”六娘就知道唐俭会说风凉话,直接白了他一眼,“一个观复,上回就让我赔了官驿一千两,再来一个观澜生,我醉仙楼的生意都可以不要做了!”
    六娘有些吃上味了,又抓起一块果脯放到嘴里,她知道唐俭嘴巴刁,没想到这零嘴居然也挺合她的口味。
    “好吃吗?”唐俭粲然一笑,心说这要啥有啥的杨家六小姐竟好这一口,真同他成难兄难弟了不成?
    这里没有外人在,六娘当然不用掩饰自己的好恶,抿起嘴点点头,任由他把话题岔开了。
    “这是荀晋源买的。”唐俭不爱甜食,把这些摆桌上也不过是借花献佛。
    “咳咳…”六娘突然觉得嘴里的果脯子没什么滋味了,这个荀晋源真是不像话,人都不在这,还要弄些物件来牵动她的心绪。
    唐俭知道六娘与荀晋源肯定有些什么,一脸看破不说破道:“好了好了,说回正事吧,掌柜的,我倒不觉得他们离开长安了,眼下只是一时的风平浪静,更大的风浪可能还在酝酿。”
    “你…何以见得?”六娘忍住了再去吃果脯的欲望,追问起唐俭来。
    “我只是猜测。”唐俭眼珠子一转,根据他编话本子的思路说了下去,“掌柜的,明眼人都看得出,观复观大侠对你不一般,他若真无声无息地走了,能不来同你告别吗?至于观澜生那几个,找不到观复和闻郁,肯定也不会走的啊。”
    “呃,好像有点道理。”六娘心说观复那哪是对她不一般?上回都直接跑到杨家来听她和裴肃的墙角了。
    “所以,掌柜的,你可要当心窗外了。”话毕,唐俭指引六娘望向窗外,似乎在告诫她些什么。
    是夜,六娘正打算关窗打烊之时,特意张望了一下窗外,忽见一白衣男子稳稳落在对面的屋檐上,那人身量高大,又负手握剑,分明就是消失已久的观复。
    “我一定是看错了!对,这叫怕什么来什么!”六娘闭上眼摇摇头,当即伸手去关窗,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
    不过,她的窗户最终也没能彻底关上,因为对面的那个人影,突然就出现在了她的窗外,还出手阻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杨薏…”
    “什么人?快松手!”六娘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是我,观复。”观复还是向里推开了窗户,露出月光下出尘的面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