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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经听过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
    「小时候以为只要努力就能够改变这个世界,长大后才懂得要付出多大的努力才能不被这个世界改变自己。」
    言下之意,人生有很多自认为是琐碎无谓之事绊住了我们的脚步,令人步向与通向梦想之路距之谣远的方向,再也不能回头过去。
    而且生于一个科技还没有很发达的时代与地区、一个贫困的家庭,往往只能屈服于现实之下,打消做梦的念头。
    梦想终究还是梦想,甚至是个奢望。十六岁的她像是个老人一般感觉已经看透了尘世,失去了天真澜漫的心,向着模糊不清的未来前进。
    若果表现出懦弱无助的表情,绝不会获得一丝救助,旁人只会对你显露轻蔑侧目的目光。她对那渗透窗前的明亮月色起誓,就算怎样一厥不振,也会撑起脚步站起来。
    不愿再看到自己流泪的模样。
    她不需要别人的怜恤与施捨,甚么都得亲力亲为。她要拚命赚钱买漂亮的衣裳,将来过上惹人羡慕的好日子,这是她唯一所愿。
    「……到了。」
    眺望远处在半山上被密林几乎所掩盖的一家房子,在蔚蓝晴朗的天色所衬托之下,眼前的光景骤然与记忆匣子中令人怀念的景象重叠于一起。
    顷刻,披至及肩的发丝随风飘扬起来,微风的清凉夹杂着幽幽花香。有些甚么声音与光景如走马灯忆在脑海,双眸骤然涌起一阵温热。
    最后一次瞥见这个景象时,是甚么时候呢。
    对了,是随着邻家阿姨坐着乘客无几的公车,离开这个地方之时。总觉得还是不久之前而已,但是相比那时的小鬼头,现在已经长高懂事了不少。
    深呼吸了一口,享受了片刻这里的新鲜空气,再次在泥石上迈开了步伐。背着只盛载必须品的小背包,略有所思的她一步一步踏上从前走过的路,感叹过去曾经走过的种种。
    如今的她,就算只有自己一人也能独自离家。
    十六岁的她没有工作也没有朋友,所谓的家里让她打理家务事不让她找工作。没学歷、没一技专长、没人际、没经验;一旦走在繁杂人多的街道上,身无分文的她彷彿成了这个世界中的异物。
    即使没有了梦想、一无所有,她还能用她的双手创造未来。
    「啊………」
    眺望终于越渐近于眼前的房子,那昔日的屋子经歷了好几年岁月的洗涤,比以往更加残旧不堪,外墙还有不少角落经不起风雨的吹打,而被锈蚀跟损坏了。
    养猪的小猪棚不见了,很多母鸡跟小鸡走走跳跳地游走在大屋门前的鸡栏。一道佝僂的身影佇立在那边,驼背地把手上的鸡粮洒到地面上,任由鸡儿掠食。
    心跳彷彿静止了。
    「……爸。」
    洒向地的手骤然一顿,思虑了片刻才稍稍昂首过来。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般,睁大的双目透露着震惊之色,回首向这边。
    然后,那张显露年迈而添了不少皱纹的脸庞漾起了绚烂的笑容。
    ***
    久久回家一趟,父亲非常高兴,一直停不了笑容。
    再度踏入房子时,比父亲更为苍老的脸孔瞥见她的来临,露出了惊骇之色完全不敢吭声。一时间还认不出来,仔细察看了几眼才骤然勾起了藏在儿时的悲痛。
    毫无置疑,那是那恶毒继母的脸庞。
    可是,「………。」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儘管也有预想过,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面对这个人时她应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呢。该不好回到小时候那样,一联想到这个女人便畏惧得全身发抖,但事实上却超乎所料。
    别说害怕,当这张脸再度映入眼帘,她甚至感到心如止水的平静。
    眼前的这个女人只是一个懦弱残废的女人,双目无神甚至可以说是毫无还击之力。感觉轻轻一个打击,便能令对方一撅不振。
    她开始有点不解当年的自己为何必要为破坏家庭和谐的这个毒瘤而逃出家园。
    长大后的她虽然还未能称为一个女人,但自觉已经有独立成长的能力,而不是哭哭啼啼整天围在父母身边受宠爱的小孩子。这次重新回到这个家里,除了单纯地探望父亲的容貌,更是一心密谋着报復儿时所受的痛楚跟虐待。
    但重新打量这个女人的模样,那份憎恨却一灭而熄。
    只剩下空荡荡的心扉。
    「女儿,你累了。先喝杯水吧。」
    掩不住欢喜的父亲,端来了一杯清水置于眼前,然后在餐桌的一旁坐了下来。笑嘻嘻的神情欲言又止的,却又嚷不出未能组织的言语。
    环视了整间房子,家里添置了不少新家具,父亲也过得挺安逸的生活,似乎近几年在她不在的情况下也过得不错。唯独这间大房子里,少了很多声音,还显得格外空虚。
    这里就只剩下父亲跟继母两人居住,继母不会对父亲怎样也会很照顾他,大概就这样就安稳地渡过晚年。
    弟妹们早在她从这个家离开后,也随着姨姨搬到了生母的身旁,依然与她活在同一屋簷下。儘管他们都很想跟随回来父亲这里,但年纪尚小的他们只能待在生母旁边。
    房子徘徊着一阵阵饭菜的香气,令人垂涎欲滴招惹了肚子的叫嚷。继母难得地在下煮做饭,似乎是父亲吩咐的,在遥远一望那忙碌的背影就能臆测到晚餐比平常还要丰盛。
    t「上高中了吗?」
    冷不防地一声发问,划破了呆滞的思绪。「誒?」
    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一时之间,还没法把从父亲嘴巴吐出的那个词跟自己联系上来。
    「是呢………」只有羞耻与丢脸的心情在落井下石,让言语都结巴起来,剎那间只有想把自己埋在洞穴里的想法左右着思想。
    对啊,跟她同龄的那些孩子,早就该上高中了。
    然而她,「……………」
    父亲明暸她是个从小到大也不晓得撒谎的孩子,当目瞪着她拚命忍着含在眼眶上的泪光时,应该就了解到怎么回事了。
    于是她仍依然,忍着卡在喉咙间的呜咽,以一言一字把话吐出来说明事况。
    「……早就没读了,就读到小学未毕业。」
    她已经不是那个脆弱的爱哭鬼了。
    「但是爸爸别为我担心,」抬起头来,漾出了绽放着坚强的绚丽微笑。「这可能是我的命运。」
    瞥见她一副去意已决的神色,父亲再也不吐出半句话了。
    人类很难才能摆脱命运,就算对抗到生命燃尽的一刻,穷尽了一生的辛劳也许只能在一瞬间化为灰烬。为了一些事情,有时不得不放弃本该是最重要的东西,信念、自尊、梦想……。
    即使有多不甘,也只能硬着头皮向前走,就算看不见那虚幻般的前路。
    选择与亲生母亲同住的理由又是为了甚么呢?
    思忖着縈扰着心扉的这道问题,想了大半天也得不出个结果。彷彿只剩下只有空壳的玻璃心,双目也会随之渐成空洞,浑身只有虚无的感觉。
    这种感觉一直折磨着身心,真正的自己越渐远去的模样。不只甚么都没能得到,还觉得有很多比生命还更为珍贵的东西逐渐被夺去了。
    一想到不知还要忍耐到甚么时候,就畏惧得没法抬头眺望。
    「女儿,回来吧。」
    顷刻,如同天空所渗透而下的圣光纳入,慰藉一般的温暖的手传发梢上传递了温度,令紊乱的思绪骤然一止。
    「继续上学去吧。你年纪还小,应多学点东西。如果不愿意回来的话,在妈妈那边住也可以,学费爸爸会帮你付的喔。」
    父亲柔和的嗓音宛如圣言一般,一瞬俘虏了她的心扉,抹去了前一秒的所有不安与悲叹。
    ───回来吧。
    不愧是她的父亲,
    ───继续上学去吧。
    确实地把她的存在看进双瞳里,看透了她的愿望。总是把她的事情置于第一,处处为她着想的,伟大的父亲。
    「……谢谢爸爸,」注意到的时候,吐出唇边的声音不知何时牵起了微颤。「我会回去跟妈妈商量的,到时候再回来告诉爸爸,好吗?」
    只要有父亲在的话,寒凉的心脏也会被明亮的灯火所照亮。
    甚么也不害怕了。
    ***
    希望之火就在一瞬所灭。
    「想都别想。」
    当那严峻的语调斩钉截铁地道出,一切都把理智重新带至现实。
    先前还笑容满面的表情僵硬起来,欢天喜地把父亲的说话转述给母亲的情绪,一切一切都被打断了,被那句简短的说话。
    甚至不往这边看一眼的那个女人,像是毫不在乎般一边诉说着自己的看法,一再斥骂着她的愚昧。而她只能僵在那边,承受着那宛如锐利刀锋的言词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那疲惫的胸口上不断划下新的痕跡。
    但她被允许的,就只有承受。
    「在你眼前,你妈是付不起那么点学费吗?」
    到后来,甚至不知道那个女人在说些甚么,隐约只记得自己一直在点头。
    「女孩子再唸多点书又如何,还不都是洗衣煮饭看孩子。」
    而没有人看到她的脸庞,正露着怎样的表情。
    「唸书?别谈!」
    一盘冰水倒在头上般,把所有热情跟温度都给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空虚跟绝望,最后唯有垂死挣扎。
    她决定再也不往任何事物上寄予希望。即使她所渴求的是甚么,到最后也将会化为泡影,把所有都夺去令她变得体无完肤。
    不敢回去告诉父亲,也打消了唸书的念头,再也不发一言一语。
    循着生活的规律,逐渐在这个世界化成灰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