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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雾 第5节
    章斐挠着下巴:“目前没看到故意杀人的动机,陈志林没理由对张明华下杀手,最多就是高中生间的争风吃醋。”
    贺争发自内心道:“别的不说,我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喜欢那个刘静啊。”
    林载川最后有意试探——而听到喜欢的女孩住院,陈志林的反应竟然只是“哦”了一声。
    贺争神情略惊奇地说:“不是他当初怒发冲冠为红颜的时候了?他不是因为刘静才跟人打的架吗?怎么今天看着……好像一点都不关心那个刘静啊。”
    另外一个刑警道:“估计是牵扯到命案,没心思想那些花前月下了吧,看他在审讯室里吓的哆哆嗦嗦的,看着也没多大胆子。”
    林载川思索片刻,转头吩咐道:“老沙,你带人去走访一下三个涉事学生的亲属、邻居、老师、同学,看看这些人对他们的评价。”
    沙平哲点点头,带着一个同事出去了。
    林载川又问:“另外两个嫌疑人什么时候到?”
    章斐道:“刚刚联系说已经在路上了,再有三五分钟就到了。”
    林载川嗯了一声,走出门准备下一场审讯,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一直跟着他,他回身一看,竟然是信宿。
    这人穿衣服也不会好好穿,警服就被他这么松松垮垮披在肩头,也不知道到底是冷还是不冷。
    林载川瞥了他一眼:“有什么事?”
    信宿两步走到他的身边,欲盖弥彰似的,伸手拢了一下肩上的外套,然后才不急不慢道:“林队,我想去探望一下医院里那个叫刘静的女生。”
    第四章
    林载川静静看了他一会儿,说:“你一个人去不符合流程,晚上下班以后跟我一起去吧。”
    信宿并不想工作第一天就体会加班的快乐,但上司都以身作则了,他只能保持微笑,然后取消了六点半预定的某四星酒店海鲜捞饭订单。
    直到下班,审讯工作依然没有太大突破,跟从分局那边得到的信息相差无几,涉案三人都审讯结束后,林载川和信宿一起去了刘静所在的人民医院。
    去停车场的路上,就像上级领导关怀新同事那样,林载川低头随意地问了一句,“刚来工作第一天还适应吗。”
    信宿想了想,“还好,跟我预想的差不多。”
    林载川淡淡一点头:“工作的时候遇到什么问题可以告诉我。”
    信宿轻笑一声:“那就希望不要遇到了。”
    他又转眼看着身边的人,像是有些好奇,“那林队对我的评价呢?”
    听到这句话,林载川脚步稍一停顿,转过头看着他。
    晚上七点半,夜色朦朦胧胧笼罩在城市上空,清冷的月光映在信宿白皙的侧脸上,那一双漆黑的瞳孔泛出一种无机质的冷淡。
    林载川跟他对视片刻,平静回答道:“我对你的了解,似乎还不到可以随意评价的地步。”
    信宿像是颇有兴趣地挑了下眉,意味不明道:“那林队想要了解我一下吗?”
    林载川抬步向前走,淡淡说:“我对你的私事并没有兴趣。”
    信宿微微一怔,然后“哈”的笑了一声。
    在白天办公室人多的地方,这位新同事看起来非常擅长“与人为善”,说话做事的分寸感都恰到好处,眼里永远漾着碎金似的笑意,刚上班第一天,就跟所有同事都刷满了好感度,漂亮、多金、性格温和,没人不喜欢这样的男生。
    然而跟林载川单独相处的时候,那天衣无缝的面具就有意无意地露出一丝“破绽”,刮出来一层算不上和善的底色。
    信宿语气带着笑意,轻声赞叹道:“真是再好不过的答案了。”
    林载川发动起汽车,信宿不急不缓走过去,拉开车门在副驾驶位置坐下,单手扯过安全带。
    黑色suv缓缓驶出停车场,林载川目光平视前方,嗓音沉静道:“我不知道你加入市局有什么目的,也不会干涉你的个人意愿。只要不做超越底线的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我都会一视同仁。你也不必来试探我的态度。”
    听到他的话,信宿心里不由“啧”了一声。
    跟那些蠢货打交道的时间长了,他都快忘记跟聪明人说话是什么感觉了,他当然明白林载川的意思——
    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以林载川作为刑侦队长的敏锐,恐怕在昨天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他对市局这个地方并不抱有“善意”,甚至居心不良。
    或许已经调查过他了。
    “……真让人伤心,”信宿轻轻往后一靠,带着点朦胧的鼻音,“林队态度这么冷淡,说不定我只是纨绔子弟一时兴起,想来刑侦队凑一凑热闹呢。”
    林载川瞥了他一眼。
    这人说人话说鬼话的时候都一个腔调,满嘴跑火车也能跑的情真意切,好像他真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信宿又温和无害地对他一笑:“我知道市局对工作要求严格,以后会端正态度,不会给林队添麻烦的。”
    ……能相安无事最好。
    林载川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处理下属的个人问题。
    到达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八点多了,林载川提前跟医院这边打过招呼,刘静住在13楼,二人直接坐电梯到达住院楼层,敲门后走进了病房。
    刘静知道他们要来,穿着雪白的病号服坐在床上,长发披肩,身材娇小而削瘦,是一个病弱美丽的女孩,只是眼神说不出的死寂压抑,让人想起正在枯萎的白蔷薇。
    见到两个人,她平静地问:“是警察叔叔吗?”
    信宿将在楼下买的花束放到桌子上,用一种怕惊动什么的声音柔和道:“你好,刘静。我们是市局刑警,想来找你问一问张明华的事。”
    明明林载川才是队长,而他只是一个跟着来的“萌新”,信宿却一点没有喧宾夺主的自觉,熟门熟路地问:“可以说说你知道的与案件有关的线索吗?”
    刘静神情波澜不惊,点点头说:“可以。”
    信宿道:“当时案发的时候,你也在包厢内,对吧?”
    刘静淡淡道:“是的。”
    看她这样的反应,信宿忍不住轻轻挑了下眉。
    按照分局那边的说法,刘静在得知张明华出事后,情绪非常不稳甚至一度昏迷,但是现在看起来她似乎——
    刘静说:“是我害死了他。”
    林载川猝然盯向病床上的女生,信宿神情也微妙地一变,“为什么这么说?”
    刘静奇怪地笑了一下:“如果那天不是我去了ktv,张明华不会去,更不会出事。”
    “………”信宿道,“你为什么会去ktv?”
    “班里同学聚会,她们喊我我就去了。”
    “你跟张明华是什么关系?”
    “普通同学。”
    “他们中途把张明华叫出去的时候,你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吗?”
    直到这时,刘静的表情才有了轻微波动,放在被子上的双手不自觉握紧,然后逐字逐句地说:“包厢很大,我们女生坐在一起,他们男生坐在一起,当时里面很吵,我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信宿用一种非常平和的声线问:“他们至少离开了十分钟,这十分钟里你都没有发现包厢里面少了人吗?”
    刘静这次沉默的更久:“我看到张明华不在,但是没有想到。”
    没有想到他们竟然会那么做。
    “——根据警方调查,在学校你的追求者有很多,为什么陈志林等人偏偏选中了张明华做目标?”这时,林载川忽然插了一句话,眼神敏锐地看着女孩,“你跟他有什么特别关系吗?”
    林载川从进了病房就只说了这一句话,然而这个问题好似非常难以回答,以至于刘静在病床上呆坐着,神情麻木,半分钟都没有说话,直到林载川落在桌面上的手指停止了点触,刘静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喜欢他,但是我们不是情侣关系。”
    信宿顿时明白了——这原来是双向奔赴和单向舔狗的恩怨情仇,因为刘静喜欢张明华,所以陈志林才看不惯张明华对他动手,而不是他在公安局交代的“张明华总是缠着刘静”。
    这么说来,那句“是我害死了他”就有迹可循了。
    林载川微微一点头,示意她继续回答:“张明华跟陈志林在学校里还有其他的矛盾冲突吗?”
    “没有了。我不清楚。”
    “陈志林几人回到包厢以后,有没有什么反常举动?”
    “抱歉,我当时没有注意这些,您可以问一问其他的同学,我们班级里的同学那时都在。”
    信宿无声观察着她,正打算说什么,刘静忽然用手心抵住了胸口,抬起眼轻声说:“叔叔,我的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可以的话,请您改天再来吧。”
    这个十八岁的少女,她好像一点都不害怕警察,或者说对任何的反应都冷漠的诡异。
    那双眼里空空荡荡的眼神,甚至有些毛骨悚然。
    刘静毕竟只是被牵连进来的证人,看起来身体还非常虚弱,警方也不能勉强她,信宿弯了下眼睛,伸出手指比了个“1”,擅作主张道:“最后一个问题。”
    “你跟张明华,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两情相悦,为什么一直把关系界定在普通朋友上?”
    如果不是在当下情境,比起问话,这更像是一句同学间的八卦,刘静却面无表情简短地回答:“我不想。”
    “可以问问原因吗。”
    刘静道:“我是单亲家庭,家里条件很差,我觉得我配不上他,所以不想。”
    林载川跟信宿都是阅人无数的“老油条”,他们都察觉到刘静似乎有意隐瞒了什么,然而她说的话跟目前现有证据全都对得上,一时也找不出什么破绽。
    从病房离开后,他们在走廊上碰到了刘静的主治医生,三人一起往楼梯口走去,路上林载川问:“刘静住院这几天,是谁在负责照顾?”
    医生道:“她们学校给她请了护工,交了医药费。”
    信宿随口评价道:“这学校还挺人性化。”
    林载川脚步一顿:“盛才高中是私立中学,是以学校的名义支付的相关费用吗?”
    医生道:“是的,毕竟涉事学生都是他们学校的,学校本身也有一定责任吧,他们副校长前几天还亲自过来了一趟,说让病人安心休息,其他事情都交给学校呢。”
    林载川点点头,没有再问什么。
    信宿迟疑似的“唔”了声,“我刚刚看刘静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她醒了以后一直这样吗?”
    医生叹了口气:“病人刚醒的时候一度哭到浑身抽搐、大脑供氧不足,后来打了镇定剂才稳定下来……这姑娘恐怕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看来刘静没有说谎,她是真的喜欢那个叫张明华的男生。
    那么,她到底在掩饰什么呢?
    从医院出来已经是九点多,夜色浓重,冷月如钩。信宿徒步走向停车场,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月光落在两个人的身后,将影子拉长,林载川听见这矫揉造作的动静,停下脚步,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有些清冷:“怎么了?”
    信宿站定在原地,颇有些无奈地望着他,“林队,你有没有请我吃顿晚饭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