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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三十九章 婚事(一)

    天刚蒙蒙亮,一袭夜行衣的暖央公主刚回到自己的闺房,正在沐浴更衣,她的贴身侍女七月带着四个手持金盘的小婢拥了进来,暖央淡淡扫了一眼盘中物什,暗暗吃了一惊,那簪花衣饰、檀底丝履儿皆是华贵至极的,只在隆重场合才派上用场。

    “七月,怎么回事?”她坐在雕花浴桶里,抬眼看向对方,语气虽淡,自有一股子威严。那个小丫头抿嘴笑道:“听莲姐姐说,今儿一早,东世家的沐夫人前来提亲,被夫人挡了驾,此际在正殿里相互陪着唠嗑哩。”

    暖央正欲说话,忽然拂帘而进一个人,她倏地脸色苍白。来者是位素衣妇人,脸容瘦削清秀,只是紧绷着一张脸,露出额上几条深刻纠缠的皱纹来。那些婢子一齐见礼道:“二夫人”。

    “你们先退下吧。”暖央出浴之后,取过屏风上的雪青碎花长衫,轻轻一展披在肩上,长衫鸟羽般一开一合,遮住了她细细的肩。她迅速束好腰带,回身见礼道:“娘亲万福。”

    她毕恭毕敬,那妇人却无动于衷地立着,任她屈膝半跪在那里,她只当看见了一尊雕像。久久地,她才用一种死灰般冷肃的语气说:“长公主千金之躯,何以对我这样鄙贱之人行此大礼,平日里容李二位嬷嬷不曾教诲殿下礼数规矩么?你这般任胡来,却不知公主之日尚有几何?”

    “娘亲严重了。”暖央心中难免刺痛,低低一句,遂自行起了身。

    她的生母就在眼前,而她感受不到半分应有的温暖,只觉得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厚障壁,身份地位迥然不同的两个人,越发疏离冷漠,而罪魁祸首的甄夫人,在她过继为正公主的那一刻,却要亲热无比地称她母亲,她的锦衣玉食,与生母寒碜的处境想比,越发显得讽刺。

    “长公主,”二夫人见她神情失落,终归不忍,遂语重心长道,“你该知道,我心不甘,忍辱负重活了这么多年,就是盼着你有朝一日能够出人头地,不必像我一样,终生仰人鼻息。可是你呢?这些年来你都做了什么?起码有六年时间,你行踪不定,常年不在府中,前阵子你林家舅父来信相告,说京瑶侄女早在六年前便死在一场战乱了,奇怪的是,后来竟又有人冒充她的名讳到处招摇撞骗,我想,长公主对此事背后所隐含的内情,心里应该是比谁都再清楚不过的吧?”

    暖央脸色突变,却是无语,只感到她母亲的眼光仿佛要将自己穿透。

    二夫人顿了一下,继续死板地道:“昔时您一心倾慕焕殿下,做出不少荒唐事,已是让我忧心如焚,当时阑公主婚姻未定,我知夫人有意将正牌女儿许配于斯,故百般阻挠你。而今阑公主既已归嫁天空,你自有三分希望,便是在这般有利形势下,你无法自捺了么?”

    仿佛深埋心底的秘密被洞穿,暖央眸中神色震憾不已,随即低了头道:“多谢母亲提点,女儿定当谨记母亲教训。”

    二夫人走了出去,正巧庭外七月来传话:“殿下,方才莲姐姐过来催话,说是夫人请您紧着过去呢,奴婢这都快顶不住啦!”

    她这才回过神来道:“七月你进来吧,我这就更衣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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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殿之内,甄夫人正跟东世家的沐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那位沐夫人是东世家正淳夫人的胞妹,两姐妹共侍一夫曾一度传为佳话,只是这位二夫人一向头发长见识短,较之其姊,各方各面都实在逊色太多,因此很不招甄夫人待见。

    这时,甄夫人的贴身侍女莲儿笑着前来禀报了一声:“夫人,长公主来啦。”

    甄夫人掀了掀眼皮,恹恹地对那位贵夫人道:“沐姐姐,劳您久等了。”她的语气懒洋洋地甚至有些冰冷,但沐夫人毫不计较,忙不迭地接过话茬,热情洋溢道:“甄妹妹这是哪儿的话,以后说不定咱就是一家人了,何苦那么见外哉?”

    少顷,暖央公主含羞带怯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只见她头戴珠镶凤翥旗篦,波光流转,一袭雪纹真丝长袍极称身材,洒开的百褶裙遮住了高高的檀底丝履儿,莲步一移,摇摇欲坠,说不出的风流韵数。

    沐夫人欢喜一笑,起身迎了上去,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越发合不拢嘴,啧啧称赞道:“瞧瞧,长公主这小模样儿,真真生得天上有地上无呀!就连我这把老骨头见了都要丢个魂,这要是换了那些男人可怎么受得了啊!虽比阑公主虚长一岁,这愣是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人实在明,夸一个赞三个,听得甄夫人都眯起眼睛笑了。

    暖央一身行头沉重无比,被沐夫人鼻涕虫一样粘着嘘寒问暖的,余光瞥到甄夫人眉梢高挑轻蔑发笑的样子,内心惶恐不可言喻。

    甄夫人道:“央儿,这位是东世家的沐主子,今儿非要来看看你,这是咱北世家的荣光啊。”

    于是暖央规矩地向沐夫人见了礼,沐夫人客套回礼自是不提。

    “甄妹妹,这人我算见着了,自然是再满意不过的。”沐夫人回座,端起茶盏,用盖梢撇着茶沫儿,笑眯眯道,“那刚才咱聊到的事……”

    “沐姐姐别急呀,我就央儿跟阑儿两个女儿,一下子都走光了,我岂不是就成了无人问津的孤家寡人?到了年纪嫁是自然要嫁的,能多留一刻便是一刻罢。”甄夫人不露声色地搪塞着,“说起我家阑儿那档子事,想必姐姐也是知道的,近日我请法师占卜得言,婚嫁喜事最好推至明年开春以后,否则必将招来祸患,我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啊。”

    “也罢,”沐夫人无奈,叹了口气道,“我便开春之后再来寻妹妹商谈此事吧,到那时定然三媒六聘……”

    “淳姐姐近来可好?说起来我有一段时间不曾见她了。”甄夫人打断了对方,将话题转移开去,“最近王城里的那些叛党又死灰复燃了,实在猖獗得很,长久以来擒拿无力,朝野上下动辄得咎,闹得人心惶惶的。东世家一向事情挺多,想必淳姐姐一定很辛苦吧?”

    不料沐夫人闻言,当即垮下脸来,转喜为悲道:“淳主子福分浅哪!”说着用手绢蹭掉眼角的泪水。

    甄夫人见状,心中大为不安,旋着杯盏的手指变得僵硬如死。

    “昨夜三更,淳主子殡天啦!”沐夫人这个同情的表情,更像是欣喜若狂,眼泪也仿佛是高兴的眼泪。因为她姐姐淳主子一死,就好像一直镇压着她的一座大山被突然搬掉了,以后东世家的正夫人就是她,她不乐疯才怪,怪不得一大早就跑来北世家显摆了。

    “哐啷”一声,甄夫人的白玉杯盏从手中掉了下去,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破碎成花。她的脸色一瞬间白若玺土。

    昨夜三更,那正是她命悬一线的时候。还珠楼几大使者亲赴北世家,助楚太子取得被下了禁锢之术的藏宝图,结果如何她不知道,她只知道临了那些人说,留着她是个祸害,她知道的太多了。

    最后黄泉淡淡一句:“一个女人能有什么用,不用管她。”

    显然他在楼中地位极为尊崇,那些人闻言不敢多加辩驳,只是他走之后,一个叫凉鬼的女子留下来对甄夫人道:“你活着一日,他便多一日的危险。而且他今日自作主张放过你,已经犯了楼中法纪,楼主知道定不饶他,你自己看着办吧。”

    甄夫人不由苦笑。忽然想起以前在中与人争宠的日子,那时候御王在世,她争得比谁都厉害,却又比谁都不露痕迹,尽管神御并不怎么喜欢她,但又必须忌惮她娘家的实力,在外人面前装成对她恩宠有加的样子,后来跹令夫人暴毙而亡,神御完全是心如止水,那是他最爱的一个女子,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他始终怀疑是甄夫人所为。

    于是自那以后,甄夫人在旁人眼里的风光无限,背地里的心酸痛苦却只有自己知道,他是个狠心的男子,心里厌恶她还要给她表面的荣华,就算躺一张床上也不愿意动她,他就是要这样让她生不如死。

    当时她花一样的年纪,却要被这样禁锢住,实在心有不甘,于是渐渐地便开始放浪形骸,甚至当着他的面与人调情,他始终只做视而不见。直到十年前死去,他仍在怀疑跹令夫人是死在她的手里,一辈子都不肯原谅她。

    现在遇到了黄泉,他给了她的生命带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她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留不住他的,那就只好能不牵累他,就不要牵累他好了。

    哪怕在他心里,留下一丝惘然,也是好的。

    “甄妹妹,您也别太难过了,死者已矣,不能让死人再来伤活人的心哪!许是淳主子命中注定了难逃此劫,祸福仅在旦夕之间,真是半点不由人啊……”沐夫人见她这副模样,倒是难过得真假难辨,于是顺水推舟地予以安慰。

    甄夫人一声不吭,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沐夫人只得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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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婢子听到响声跑来,莲儿一面命人打扫地上的碎碴儿,一面急切询问:“夫人,您这是怎么啦?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下?”

    甄夫人摇摇头,无所谓地笑了起来,“没事,你们退下吧。央儿你留下。”

    由于对两位夫人先前的谈话毫无兴趣,暖央一直在神游天外,片刻前听得盏碎声,方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此际看甄夫人面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灰败颓唐,不由得心生疑惧,“母亲大人有何吩咐?”

    甄夫人一手扶着额头,哑声问道:“央儿可知,今晨沐夫人驾到所为何事?”

    “嗯,儿臣有所耳闻,沐夫人大概是来……来向您提亲的吧?”

    “呵……是啊。”甄夫人轻轻笑了起来,眼神却出奇地狠厉冷定,话语中流露出刻骨的嘲讽之意,“沐夫人,她算个什么东西!我苏华甄见多了像她那样落井下石的小人,一朝得势便不知天高地厚了。莫说是她,便是淳夫人在世又如何?我愿给她三分薄面便给,不给又奈我何?以我苏家的财势,还轮不到她们东世家那些蹩脚货色上北世家的台面!若不是给东胜侯面子,我早就叫人将她扫地出门了,还用听她在此唠唠叨叨说长道短么?”

    暖央一时怔住。在她的记忆里,甄夫人一直是刻薄善妒跟不守妇道的代名词,她心中对此既厌恶又恐惧,平日尽量做到不与之打照面。此刻见其脆弱的表象下仿佛蕴藏着一股坚韧的力量,似与苏小繁酷似的脾,不觉放下了几分芥蒂,柔声安慰道:“母亲大人,气大伤身,还请您为整个北世家保重自己的贵体。爹爹去世得早,全靠您一手支撑,我们大家才有今天,其实府中上下,无不对您的恩德铭感腑内。那些人肯来提亲,只能说母亲您教女有方啊,所以您应该感到高兴才对呢。”

    甄夫人闻言,一时感慨良多,喃喃道:“我啊,平日里无甚了不起的恩德,这我自己心里,那是再清楚不过的。相反,我是一向计较得太深了,从前这样,现在也是。这手心里呀,像抓着一把沙,握得越紧,逃得更快,最后漏得干干净净的。也罢也罢,是我轻装上路的时候了,殊不知奈何桥畔,故人安在?”

    她站了起来,一路高声吟唱着西月谱的离京调,飘飘转转消失在屏风之后。那甜美而略带嘶哑的唱腔,久久萦绕在正殿之内,似倾尽了一世悲喜,涤尽了万千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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