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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颜倾三世 作者:南本佳卿

    第六十九章 波诡(二)

    雪国王城。寂寞得如同荒原的雪夜里,羽樽手携冰剑独自一人行走在白茫茫的街道上,白衣胜雪步履无声的他宛如夜间出没无常的绝美幽灵,带着一种不该存世的清冷疏离之感。冰蓝长剑划破了雪覆下无痕的界面,一路越声不绝,融冰化雪。

    “来了吗?很好……”他轻笑着,疾步前趋,冰剑蓝光暴闪,直闯岔路口的一座府邸,铁杉木的重漆大门瞬间轰然报废,他紧追着一个鬼魅的人影掠了进去。

    如若从高出俯瞰,可以发现,王城交错纵横的街道如同一个巨大的迷,每一个交叉路口都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毫无二致的重漆大门死掩,门前不是巍峨狮座,而是两个披着斗篷的稻草人。随着羽樽的方位变换,稻草人面对的方向正在发生诡异的偏转,草人裂开的嘴角,似乎也在同时勾勒出一个恐怖的大笑。

    “第二十七关。”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无情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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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征军的个在神延的打压下都比较内敛,所以大家都比较内敛地在私下里议论他们的将军是不是经过一晚上的“冲锋陷阵”已经“平定天下”,而且都是一脸深刻含蓄地理解:久旱逢甘霖嘛。所以当神延气宇轩昂神抖擞地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时,远征军对他们的主帅更加如同坠入洪荒时代,那个敬仰之情是黄河泛滥滔滔不绝。

    当神延进入主帐开始日常工作时,顺口对蔷生吩咐道:“待会儿弄点冰莲银耳粥,等她醒后送去。”不料蔷生面皮一红,声如蚊蚋道:“爷,要不要做些特殊处理?”

    刚开始神延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蔷生话中深意时,顿时额上冒出了冷汗,抽了抽嘴角道:“想到哪去了?昨晚上她病得不轻,万事不知,我兴致再好,又能把她怎样?”

    蔷生掩口笑了一笑,抬眼嗔道:“还说呢,现如今里里外外都是这么传的。谁让您真刀真枪地进了帐啊,一点儿都不懂避嫌的。”

    薇生也在旁调笑道:“你懂什么?将军夫人是铁板钉钉摆在那儿的,何苦提前炒冷饭呢,洞房花烛夜来场满汉全席不是更美?”

    蔷生啐了对方一口,反唇相讥道:“说得你好像大师似的,你又没嫁过,美不美搁心里头想想就得了,用得着说出来吗?”

    ……

    眼见这两人有互相喷火的趋势,神延扶额之余,赶忙挥手刹住,这才耳清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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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上三竿时主帐内各色将领齐聚,继续那场毫无意义的讨论。

    “我认为全盘剿杀雪杌是不明智的选择。我们必须据吉凶祸福从正反两个方面看问题,毕竟现在暴动的雪杌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且一旦成功我们哪来那么大的坑去埋葬数以千计的兽尸呢?”一位将领高瞻远瞩地慷慨陈词。

    “从今以后,挖坑的国家大事就全权托付给许将军您了。”神延平易近人道,“我对您寄予厚望,希望您以最快速度挖一个最大的坑,到时候把您一家老老小小都埋在里面,那才叫壮观呢。”

    尔后大伙儿又是一番废话加屁话,惹得神延怒气冲天,几乎产生了一个先夷灭他们再横扫雪杌的念头。等那群屁股上贴着“高级”二字的将领们走光后,神延犹在帐中生着闷气。

    这时苏小繁又打扮得像只花蝴蝶似的飘了进来,神延的视觉上受到冲击,忍不住火大地嚷:“你说你一把年纪的人了,能不能别老是穿成这副没自尊的样子?”

    苏小繁捋了捋自己绣着百鸟朝凤的华袖,喜笑颜开地说:“你也别嫉妒,到时候回城去意娘的绣庄里量身订做一套,我叫她给你打个折扣儿。不过说好了,你不能用那麒麟纹的花色做底子,不然神皇会吐血的。上回儿他跟我说了,我硬是没答应他,若是你穿了出来被他看见,那我就遭殃啦。”——她自是没说那套花色曾给皇太子楚湮用过,依神延的小子,若是知道了铁定醋海生波。

    “他见了又怎么着?”神延蓦地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语气说:“他若不是傻子,就绝不想步他父亲的后尘,要知道被人篡位的滋味可并不好受。”猛悟苏小繁是不该随便出入主帐的,顿时恢复了那副盛气凌人的语气,“你来作甚?哪儿暖和哪儿待着去!爷可没那份闲心陪你胡侃!”

    苏小繁委屈地咂着嘴道:“我来助你一臂之力的啊……”

    “你来扰乱军心的吧?!”神延挑了眉怒目而视,“马上给我消失,不然今儿个晚上有你好受的,我告诉你,别以为睡着了就能蒙混过关,到时候谁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即便他想管只怕也管不住,就在昨晚那种不具天时地利的情况下,且怀里搂着个沉睡的冰美人,他都觉得自己那真叫一个热血沸腾。尽管“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地煎熬了一个晚上,这并不代表第二个晚上他还能定如磐石秋毫无犯。

    苏小繁定定地看了他两眼,说了句让他痛不欲生的话:“你真yin荡,我今晚上不跟你睡。”她嫌对方死得不够彻底,沉思了一会儿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明晚也是,以后都不行!”

    说完还冲对方笑靥如花。她虽然成功地保护了自己作为一个未婚女的权益,神延的世界,此刻却已经是冰封万里。

    “哦,对了,我跟你讲——”苏小繁蹭过来伏到他耳边低语,“我有破笛之法……”她的轻声笑语中洋溢着莫名自得之意,“七郎忘了吗?兵法有云:以彼之道,还诸彼身。再妙不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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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国王,碧瓦飞甍,尖塔林立,不高然而凌厉如戟。其间最为醒目的是荒凉古堡,由几千几万年的坚硬化石砌成,每一块打磨得雪白光滑的石上都残留着上古的遗迹,那些被时光的巨手压缩保存的古老骸骨,折着不同时代的慷慨悲歌,定格成断层里孤独得消失魂灵的东西,供人瞻仰凭吊。

    在荒凉古堡一间雪亮的正殿里,一位雪衣公子凭窗而立,寂然如仙。殿内沉淀着窒息般的阒静,他没有返身,忽而轻轻笑了起来,阳春白雪般的声音:“数日之内,连破七营十四寨,又接连闯过我心布局的三十二关。公爵,三年未见,你可是越活越不像人了啊。”

    毫无跫音,正殿之门也不曾开启,羽樽意态潇洒地走了进来,他的袍裾无风自动,如同浮冰碎雪。手中的冰蓝长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他容颜秀美绝伦,似乎让人看不出任何一丝疲惫低迷。他老神在在道:“你也不赖,至今我都觉得,这世上单你一人是我的噩梦。”

    那个人便又笑道:“彼此彼此。十年前,你就大发威风地将我一举赶下黎绝宝座,那位置可是西界第一术师才敢坐上去的啊!后来你觉得还不够瘾,王城一役,不是又让我刻骨铭心了么?”

    这两个人,简直就好像镜像对立,同样一袭白衣,同样容颜绝世,同样优雅低柔的语调,同样如同冰雪之巅般不可攀登的无上气质。

    “能让端郡王阁下牢牢记住的人,证明我也还不算失败啊,要知道这些年来,无数人谈虎色变,谈端郡王那可是要命的事。”羽樽微笑了起来,衣领处那个吊脚“十”字的尊贵印记,焕发出模糊乃至超越善恶的光芒。

    “有些人还不及返回风之都,就从陵墓里直接过来了吧?老是做这么让人惊悚的事啊,还好认识你这么久了,不然非得吓出毛病来不可。话说回来,我还是很给你面子的,一听说阁下驾到,立刻快马加鞭就赶回来了,甚至都来不及跟令妹好好温存一番,想必你小子现在心里一定很得意吧?”他说着,走到正殿中心,一张宽广深厚的檀桌静伫于此,桌上没有一物。他在桌前席地坐下,戴着黑戒的那只手抬起在桌面轻轻一拂,刹那间,桌面幻化成水镜,波光潋滟,水镜之中,黑白两色棋子在其间上下沉浮,流光溢彩。

    “令妹?”雪衣公子冷淡而笑,带了丝忧郁而轻蔑的气势,似在喃喃自语,“神若的妹妹啊……又不是我的。这些年来,我在神若的位置上,替他做了所有该做的事情,也算对得起他,问心无愧了。”

    羽樽一边将黑白棋子分开投入金钵之内,一边若无其事地道:“老实说,我个人也觉得,你这么长年累月地两地跑,也着实太辛苦了些,还好以后没那么麻烦了,我也替你感到高兴,不然的话,免得我对你突然出现在哪儿,也是提心吊胆的。”

    “可不要太牵挂我哦,我对男人不太感兴趣呢。”雪衣公子释然而笑,转身缓步而行,他天悠游恣肆,此际裸足漫步,浮裾半遮半掩,撩人情怀。

    清晰如烙的是,右眼角下,那颗附骨而生的胭脂痣,宛如神祇给的完美诅咒。

    神若么……不,风辙若。风之都定鼎辉煌的端郡王。也可以说,他连端郡王都不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总之,他活得比谁都要长,期间不断变幻自己的身份,可是无论他怎样改头换面,这个世上总有一个人能将他轻易认出,那就是羽樽。

    羽樽是谁?他忽然觉得好笑,羽樽就一定是羽樽吗?他们这一群人,宿世纠葛实在太深了,名字往往只是一个代号而已,代号会消亡,又会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崛起,放眼三界史册,曾经数次出现他的名字,无一不闪耀着辉煌绝伦的光彩:若曦,歌城若,神若,风辙若。包括后来还有可能出现的,更多更多。

    至于神若其人,本身就不该存在或者本就不存在,所谓的跹令夫人,也仅仅是他安在北世家的一颗棋子罢了,后来失去了利用价值,他便毫不犹豫解决了她。在外人看来,自然谁也想不到会是他这个亲子下的手,他不止解决了跹令夫人,御王其他好几位碍事的夫人,凡是敢对他从中作梗的,可以说是都没落下什么好下场。

    他现在是风辙若,向来无所形迹,肆意妄为至极,天地间无人能束,凡是认识的都该知道,挡他者死,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能力。

    之所以会改头换面,可以说一开始纯粹是因为有点无聊,正巧十年前羽樽崛起,将他一举赶下了黎绝宝座,使得他心中闷闷不乐了好长一阵子,后来这种失意的生活很快结束了,他从对一个女孩无微不至的关照中,获得了一种全新的感受,那就是活了成百上千年之久,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世上有快乐这种东西,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凡是她想要的,他都会毫不犹豫地为之夺来,不管他有没有,不管他给不给得起,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光看不用的十里桃林,需要殚竭力营造的美丽幻境,这个天下没什么他给不起。

    他的确不是她的什么三哥,可是他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哥哥对自己妹妹还要好,因为他实在太强大了,强大到常常寂寞得想死,却又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他需要想出无数的点子来打发时间。她是他打发时间的唯一乐趣,他恋上这种乐趣到了疯狂的地步,虽九死而不悔。

    神若死了,可是他风辙若还活着,而且永远都不会死去,只是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她什么三哥了。

    他们的人生,也将再无交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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