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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元梁下毒倒是在她的预料之内,但元老爷真的死于那碗参茶吗?
    然而赵好也知道,知县好不容易把案子查出了结果,心情正轻松着。如果她现在提另外一种可能性,对方恐怕根本听不进去,反倒要找理由全盘否认。
    眼看着元梁和孙侩二人要被衙役们拖出大门口了,赵好正犹豫着该怎么说服知县,突然有一个人背着光迎面走了进来。
    他拦了一下衙役,说道:“且慢。”
    赵好一听见这个声音,便立刻面露喜色,抬头一看,果然是卫知拙来了!
    知县也不知什么情况,先叫人停了下来,问道:“何事?”
    卫知拙看了一眼赵好,冲知县举起手中一个装着泥土的小布袋,淡淡道:“我们找到了新的证据。”
    “元梁的确下了毒,但元老爷却并不是他杀的,因为后者生前根本没喝那碗参茶。”
    “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
    第二十九章
    卫知拙随手端起案上一杯不知有没有被喝过的茶盏, 将那一小袋泥土浸泡其中。随后掏出银针在泥水中稍一搅拌,拿出来时,针头已然变黑了。
    知县瞪大了眼睛, 指着卫知拙道:“这……这是?”
    赵好猛地一拍桌子, 激动道:“是砒‖霜!”
    卫知拙冲赵好一点头,将银针和茶盏都递给了她仔细观看:“这土是从书房院子里挖出来的。”
    昨天找了一天都毫无收获,卫知拙今天干脆带着长河县的一干衙役,将元老爷书房的院子掘地三尺, 所有地方的泥巴都被他掏了一块出来测试。
    毕竟元老爷的茶碗不算小,要想给一具尸体灌下去一半, 并且叫人看不出来异常, 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元老爷如果并非死于毒杀,那么凶手一定会把多余的参茶倾倒在某个地方。
    而书房里没有盆栽之类的东西, 那就只可能是是在院子里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 最后居然真的被卫知拙找到了带着砒‖霜的泥土,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元老爷生前并没有喝过那碗参茶。
    赵好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高兴的,然而对知县来说就不一样了。有了新线索是好事, 但这不就说明案子的进度又回归到零了吗?
    忙碌了那么久的知县实在不愿接受这个事实,皱着眉头说道:“这个检测方式会不会没那么准确呢……”
    谁料一听到这话,原本瘫坐在地的孙氏立刻恢复了神智, 尖声叫道:“剖腹验尸!”
    “老爷是不是被毒死的,剖腹验尸就知道了!”孙氏现在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睛亮得可怕,“现在就去验!我就知道, 老爷不是梁儿害死的!是有人在陷害他!”
    元老爷要真是元梁杀的, 那一个斩监候是躲不过去了。但若只是投毒, 并没有得逞, 还是有机会保住一条命的。
    孙氏为了她儿子的命可算是发了疯,但凡见到有人露出不赞同的神色,便立刻指着道:“不想叫人验出真相的,通通都是真凶!”
    本来现在局面就很诡异,谁都洗不掉自己身上的嫌疑,孙氏这么一说,倒真没人敢站出来反对了。
    知县见状,也只得叹了口气,说道:“成吧!来人啊,去叫仵作验尸!”
    又冲除孙氏之外的其他几个人道:“你们谁来旁观做个见证?”
    旁观验尸这种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的,众人正互相看着,还没决出个次序来,就听见卫知拙说:“且慢。”
    知县现在一听他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就浑身难受,问道:“又怎么了?”
    卫知拙懒得理会他,看了眼赵好,慢吞吞地从袖中掏出一粒小小的玛瑙珠子:“我还在书房发现了另外一个线索。”
    吕氏看见那颗珠子,表情忽然僵硬了一瞬。
    打从孙氏说要验尸起,赵好就一直在观察众人,几乎是立刻捕捉到了对方的神态,朝吕氏问道:“怎么?夫人认识这颗珠子吗?”
    吕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孙氏已然扑上来,欣喜若狂地叫道:“我认识!我见过!这是她一对儿耳环上的!”
    孙氏记得清清楚楚,她因为那对耳环好看又昂贵,心中嫉妒,还和吕氏起过冲突,只不过没赢。后来吕氏便经常戴着那副耳环,只为叫她认清自己的身份。
    孙氏几乎要疯了,指着吕氏道:“你就是凶手!就是你杀了老爷!还要嫁祸给我的梁儿!”
    吕氏脸色变化几番,终于是没有忍住,骂道:“你这个疯子!胡乱攀咬什么?!你儿子亲口承认他下的毒!不论在场的人谁是真凶,他的罪名都是脱不掉的!最少也是个流放!”
    她死死地瞪着孙氏:“你以为你能做点什么?别傻了,你这辈子要么跟他一起颠沛流离,要么永远都别想再见到他!”
    “啊!!!”孙氏被戳了痛处,尖叫一声便要冲上来打人,知县见状,连忙命衙役们捂着她的嘴将人拖到了一边。
    吕氏发泄了一通,瞪着挣扎不已的孙氏,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她缓了口气,扭头再看向赵好时,脸上已然恢复了平静。
    “那珠子确实是我耳环上的东西。”吕氏知道这种事稍作搜查就能确认,干脆直截了当地承认了。
    “不过我那天没有进过老爷的书房,”她咬死了这一点,说道,“应该是之前就落在那里了。”
    赵好的眼睛转了转,却道:“所以夫人没有否认,您那天的确带着这幅耳环。”
    吕氏张了张嘴,刚要承认,忽然意识到什么,僵在了原地。
    赵好紧盯着她:“实不相瞒,我有个‘远房表姐’,也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远方表姐’本人煞有介事地自己给自己提供证词:“她曾告诉我,像她们这样的情况,家里所有的首饰都是会好好保存的,而且每次佩戴时也要检查一下是否完好。”
    “若是耳环在那之前已经掉了一颗珠子,以夫人的身份,案发当天还会继续戴它吗?”
    吕氏站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强作镇定地说道:“当然会。李小郎君说的毕竟是你那位远房亲戚的规矩,元府可不一样。整个元府的事务都是我在处理,每日要忙的事情有那么多,哪儿来的工夫仔细检查每件首饰呢。”
    “是吗?”赵好笑了笑,“但这和您忙不忙有什么关系?您好歹是一府夫人,元府上下那么多丫鬟婢女,连检查首饰的人手都没有,您就不怕在外丢丑吗?”
    说到这里,即便在场的大部分人都是并不懂什么首饰的男人,也都听出吕氏话中的漏洞,看着她的目光纷纷发生了变化。
    但吕氏仍旧咬牙挺住了,因为她知道有一件事,无论如何赵好都无法给出解释。
    “我是说不清这东西是怎么掉在书房的,”吕氏干脆大方承认,说道,“但若怀疑我是凶手未免可笑。当天晚上我受了伤,丫鬟和看守都是亲眼见到的,我根本没有杀人的条件。”
    果然,这话一出来,赵好便哑火了。她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卫知拙,然而这一次卫知拙也皱着眉头,只看着她一言不发。
    赵好便知道了,这次恐怕是抓不住吕氏的破绽了。
    果不其然,吕氏看到赵好的表情,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整个人的神态也恢复到了之前淡然自若的状态。
    她整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冷冷道:“李小郎君若是有那么多空闲,还是想想真凶到底是谁吧,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一个受伤之人身上了。”
    知县见气氛僵硬,也是出来打了个圆场,说道:“李小郎君也只是破案心切,难免对诸位有所冒犯的。不提这个了,谁先来和我们一起去验尸,若元老爷真的并非死于砒‖霜,我们再慢慢查嘛!”
    吕氏不发一言,招来婢女抬她离开,显然是不打算去看验尸了。而大少爷元栖看了看赵好,又看了看自己的娘,最后还是紧紧地跟上了那张被抬起???的小椅,似乎想要和吕氏说些什么。
    但吕氏只是一抬手,他便只能将话咽了回去。
    吕氏和元栖离开了,孙氏母子又没了当见证的资格,剩下的只有二少爷元松和四小姐元杏二人。
    元松沉默着,并不动作。元杏左右瞧了瞧,发现好像只有她一个人能作证了,便也十分干脆地跟上了知县。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外走,赵好和卫知拙又一次落在最后,互相看了一眼。
    卫知拙之前猜得没错,吕氏的伤果然很古怪,赵好想。她之前的问话几乎可以确定吕氏在案发当晚进入过元老爷的书房了。
    但问题就在这里,有两个人证在,吕氏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
    元老爷的尸体被停放在元府的冰窖里,两天过去,并没有变化太多。
    摆开阵仗,长河县衙的仵作动作麻利,很快就测出了元老爷腹中确实没有砒‖霜,也就是说,他不是被毒死的,元老爷的死因乃是脑后的那一记重击。
    这话一说出来,孙氏三人都如释重负,齐齐瘫倒在地,互相抱头痛哭起来。
    知县的脸色却十分复杂,因为这个案子果然还是变得更加难办了。
    他忍不住看向最先揭示元老爷真正死因的赵好和卫知拙,希望他们能给自己指条明路。
    结果却发现这俩人没一个人的注意力在验尸结果上——赵好在和元杏说话,卫知拙在看赵好和元杏说话。
    知县:“……”
    赵好其实也是好奇,大部分人都对尸体有一种畏惧的心理,更不要说剖开尸体进行检验了。但元杏小小年纪,却只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没有一点儿不适的表情。
    赵好忍不住问:“你不害怕吗?”
    大约是因为一起玩耍过,元杏已经将她当做朋友了,这回倒是很给面子地回答了问题:“他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要怕?”
    “他活着的时候你很怕他?”
    元杏点了点头。
    她从出生起就被扔到了元府的角落里,若不是吕氏看她可怜,并未克扣什么,她恐怕也长不到这么大。
    因着吕氏的举动,下人们即便不把她当主人,待她的态度也还算可以——前提是不要让元老爷看见她。
    每一次她不小心在元府撞见元老爷,周围人对她的态度都会发生一个从温到冷的巨大变化。直到一段时间后她并没有被惩罚或者赶走,这些态度才会慢慢恢复到正常的样子。
    虽然元杏并没有真正挨过元老爷的揍,但对方看见她时的怒火和身边的一切变化已经足够让这个小女孩儿畏惧对方了。
    “其实我很高兴他死了,”元杏忽然说,“不论是谁杀了他,我都要感谢那个人。”
    赵好忽然意识到,元杏也许只是看上去没头没脑而已。
    她其实很聪明,什么都知道。
    第三十章
    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呢?
    赵好趴在饭桌上, 伸长了胳膊,像个小木偶一样一手握着一支筷子,在桌面儿上喀啦喀啦地画圈。
    虽然元梁不是真凶, 但企图谋杀自己的父亲也不是小罪, 仍是被押回衙门大牢待审了。
    元府的六个人里,元梁和孙氏基本排除嫌疑,元栖和吕氏又都有不在场证明,剩下的只有元松和元杏了。
    后者的力气不足以用灯盏将元老爷一击毙命, 因此知县已经把怀疑目标放在了元松身上。若是她和卫知拙不能尽快找出吕氏的破绽,说不定元松就要被知县拉去顶罪了。
    卫知拙端着饭走过来, 瞧见赵好的怪模样, 把她的两支筷子没收,换了一双新的给她, 说道:“会有结果的。”
    赵好瘪着嘴, 眼巴巴地看着他。
    卫知拙无奈,也不知道这个一遇到事情就不好好吃饭的习惯是怎么养成的。
    他想了想,说道:“看守亲眼看到了吕氏受伤, 和吕氏的琉璃珠出现在了案发现场,这两件事一定是不可能同时存在的。”
    赵好小鸡啄米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