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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小妹又能多想什么?”三花猫毫不留情揭穿了自家二哥那点可怜的伎俩:“如今这空地只有两三百亩,比太极宫禁苑的马场小了足足一半有余。在这样的场地上练习马术,当然轻松得多了!二哥难道不是这样想的?”
    橘黄狸花无言以对,随即恼羞不已——自陛下从这莫名的“现代世界”折返之后,对待子女的教育思路便有了极大的变更;而其中最为遭重者,莫过于恍兮惚兮的嫡次子,身份与结局都极为尴尬的魏王殿下。皇帝以特旨下了死令,削减魏王一切膳食用度,停掉饮宴、采买、封贡的一切收入,并派专人监督他的饮食与活动。其管束之严厉,甚至令重臣们都大为错愕。
    诸位宰相一向主张削减藩王的用度、尊隆东宫的地位、反对皇帝过于宠溺幼子;但饶是如此,在这样雷厉风行的严苛限制之下,就连魏征、房玄龄都人都被惊得反应不能,甚至几次上书,请求陛下宽免藩王,矫枉勿得过正——只不过陛下绝不为所动而已。
    当然,在座的一人三猫都明白陛下此举真正的用意;也正因为明白用意,黄狸猫并不敢公开表示反对。不过,为了表示愤怒,他奋起反击,猛戳亲妹妹的软肋:
    “真要说弄虚作假,我当然不敢为自己辩护。但半月之前,三妹口口声声说是要熟悉此处的’网络‘,那不也是玩了一下午的什么——’游戏‘么——”
    话音未落,黑狸猫尾巴绷直,猛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呼噜;就连林貌也手指微颤,不由自主地移开了目光。
    所以这就是黄色狸猫重大的失误了。他光顾着寻觅自己妹妹的短处,却忽视了最大的问题:如果没有人从旁教唆,才到现代不过三五日的公主殿下,又能在哪里接触到游戏呢?
    或者换句话说,短短三五天就能将游戏熟练到这种地步,若没有人殷勤陪练提点,又怎么可能做到呢?
    为了掩盖这一时的心虚,受命照料这三只猫咪的大手子左右观望,迅速转移话题:
    “听至尊与皇后的意思,似乎是打算委托组织聘请专家,为留学的事情做预备。三位殿下有什么想法么?也好趁便转达。”
    若以魏征、李靖原本的构想,就算要请东宫身先士卒,开留学风气之先;那也不过是让太子到现代草草浏览数月,见识世面而已。真要让国家的储君完全脱离朝廷的规制,彻底进入崭新的现代世界接受那前所未见的教育,他们也绝没有那个胆量——一国储君奔波在外,那可是春秋时国破家亡的落魄王孙才有的待遇;贸贸然提这样的建议,那不是往皇帝脸上泼脏水么?
    所以,能够做此决断者,当然只有至尊夫妇本人。
    这种决断当然也其来有自,倒不仅仅是因为猫猫陛下对现代那色授魂与的向往,而更多参杂了隐秘的考量。这数月以来他常常浏览唐初以来的种种史籍,除了照例被历代孝子贤孙气得七窍生烟之外,所遭遇刺激最深的,便是从期刊中读到的一篇议论唐朝皇位传承的文章了。
    该论文的作者以极为冷静犀利的笔触,剖析了初唐以来皇权转移中的种种乱象,并着重回顾贞观年间太子与魏王争位时的血腥往事,认为李承乾与李泰的惨烈结局,固然有各自性格的缺陷;但太宗皇帝在局中若有若无的制衡与引诱,也未尝不是祸乱之源——
    “荒谬!诽谤!”
    李二陛下登时暴怒,反手将期刊掷了出去,敲碎了一桌的瓷器。
    所幸彼时并无外人,只有长孙皇后相伴于侧。皇后镇定自若,起身捡起期刊,仔细翻阅几页,才平静开口:
    “陛下,这个世界的人,说话从来是如此尖刻直接——”
    帝后夫妇在小楼驻留多日,对现代人的倾向也算颇为了解了。相较于古人的含蓄委婉、一波三折,现代人在情感的表达上简直直白显露得叫人惊讶,用词中基本不会考虑什么欲语还休的回环曲折,若有似无的隐约暗示。也正因如此,他们在文章中直接点名李二陛下,倒不一定是什么恶意,而纯粹是出于用语的习惯。
    毕竟,祖龙与武皇帝被学界点艹的次数,还要多上不知凡几呢
    眼见丈夫怒气少歇,皇后又徐徐道:
    “再说,以我的见解,这篇文章言语精当,逻辑缜密,也并非有意毁谤。”
    皇帝刚刚按下的火气噌一声窜上两尺高:
    “逻辑缜密?难道朕还真在算计自己的儿子不成?!观音婢,他分明是——”
    长孙皇后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将杂志翻到某一页,递到了皇帝眼下。
    至尊只是扫了一眼,脸色便青白红绿,变化数次,终究言语不得。
    不错,虽然皇帝被杂志的区区数语激得大为破防,但这论文的本意,还真不是八卦大唐皇室那混乱的父子关系——专业学者又不是历史粉圈,不会闲的无聊掰扯皇帝的隐私,文章提及了贞观初年的储位之争,不过是为自己的观点增加一点论据而已。
    这篇文章统计了西晋以后历代皇位更迭,描绘出五胡乱华以后权力秩序彻底崩塌的恐怖景象——南北朝上百次皇位流转之中,居然有九成以上都离不开宫变、篡位、阴谋的影子,能称之为“正常”的权力传承,当真是稀少到可怜的异类。
    在这种跨度长达数百年的极端混乱之下,整个上层的心态已经完全被改变了。两汉稳定而光辉的秩序一去不返,篡位、谋逆、叛乱乃至弑父弑君都被视为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的常例,已经无法再激起任何政治伦理上的波澜。也正是因为这种政治上的“人心思乱”,才扭曲了整个朝廷运转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