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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节
    汪若海点头:“镇抚说的是。对于我们来说,关中不是个好战场。”
    王宵猎看着李彦仙。道:“经略,退出陕州和虢州,你的地盘过于狭促。我还是建议,我们两部合兵一处。进可攻,退可守,强过现在许多。”
    李彦仙沉吟一会。道:“若合兵,镇抚是什么章程?”
    王宵猎道:“没有什么章程。合兵就是合兵,以后不分彼此。我在邓州新野有专门的军营,统一训练军官和士卒。合兵之后,经略的军队全部入新野训练,以后与其余军队混编。也就是说,我们两支军队完全混编在一起,不管军官和士卒。”
    李彦仙苦笑:“镇抚,你如此说,我该怎么答复?依你的说法,岂不是吞并了我?”
    王宵猎连连摇头:“我们的军队是保家卫国,驱逐金虏的,不是哪个人所有。经略也看到了,我的军队与一般军队不同。打了几仗,现在看来,战斗力有保证。不经过整训,然后混编,两支军队终究是合不到一起。那样同床异梦,不如不合。要合兵,就真正合到一起。”
    见李彦仙的脸色非常为难。汪若海道:“合兵之后,经略任何职务?”
    王宵猎道:“我的打算是这样。合兵之后,我们军队重新整编,分成前、后、左、右、中五军。李经略任中军都统制,兼同提举一行事务。我们这一支军队,我为正职,经略为副职。我不希望同一支军队当中,还分成这个势力,那个势力。如果这样,宁可不合兵!”
    李彦仙点了点头:“我明白镇抚的意思。兹事体大,容我考虑三日如何?”
    王宵猎道:“自该如此。经略,我们是要做大事情的,必须要有大气魄才行。经略怎么做,我不敢多言。但是,只要合兵,就千万不要三心二意!在一起这么多日子,经略该知道,有什么话,我都会直接说出来。同意,就是如此。不同意,还是跟现在一样。心里不要有芥蒂!”
    李彦仙看了看汪若海,摇摇头道:“就是知道镇抚如此,我才会考虑再三。放心,我都明白,三日之后一定给你答案。明天邵兴就到卢氏县了,这种大事,我们总要商量一番。”
    汪若海道:“我本是朝廷任命的京西南路提刑。初到的时候,跟镇抚也有许多不愉快。时间长了就知道,镇抚就是这样。什么事情话说在前头,让人不舒服。等到共事了,反而一切都好。”
    李彦仙道:“我自幼想做的是豪杰,不是说话吞吞吐吐的性子。奈何遇到镇抚说话更干脆,反而显得我小肚鸡肠。没有办法,两万大军,只好请镇抚担待。”
    王宵猎点了点头。沉默一会,又道:“在此国难当头的时候,我不想把精力浪费在不必要的事情上面。不管什么事情,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不要摸棱两可。难听的话说在前头,共事的时候,不要耍什么心机。这叫做先小人,后君子。说实话,很多人接受不了这种方式。所以我谈合作,谈崩的时候多,真能谈成的时候少。时间长了,我也很少与人谈合作。现在与经略,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受其害,是不得不谈了。此事经略深思,我不怕等。”
    李彦仙拱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自己从小结交的是英雄豪杰,说话直来直去的人实在太多了。但像王宵猎这样,一翻两瞪眼,不讨价还价,还真没有见过。
    第409章 先难后易
    县城外面邵云的军营里,李彦仙和手下的重要将领齐聚一堂。
    中间点了一大堆火,上面烤了一只羊,三只鸡,旁边还有一个锅里煮着猪肉。
    亲兵给每个人的碗里倒满了酒。李彦仙举起酒道:“好长时间,我们没有聚到一起说话了。且饮了碗中酒,今日我们不醉不归!”
    说完,把碗里的酒一饮而尽。众人纷纷饮了酒,拿起肉吃。
    酒过三巡,李彦仙道:“今日召诸位来,还有一件事情。襄邓王镇抚建议,我们两军合并。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做主的,大家一起商议一下。”
    冯赛道:“此事经略做主即可!我等听命而行!”
    李彦仙叹了口气:“王镇抚这个人,带兵打仗自没有话说,大家也都看见了。这些日子,我与他一直在虢州,算是大致了解了其为人。其余都好,只是一点,做事不留余地。”
    邵兴脸色一变。问道:“经略为何这么说?”
    李彦仙道:“我问如何合并,王镇抚直说就是陕州的兵重新训练,与其部下混编。合并就是真地合到一起,而不只是名字。要么这样完全合到一起,要么各过各的。”
    邵云听了不由怒道:“这样说,岂不是这厮要吞并我们!”
    李彦仙沉默了一会。想了又想,才点头道:“虽然不是这个意思,但确实是这么回事。”
    邵云冷笑道:“年初娄宿那厮围陕州,邓州兵来救,我还以为这厮是什么好人!没有想到,最后是打了这个心思!我们陕州兵马经过了多少风雨,岂会这样就归顺他人!”
    李彦仙道:“当年我杀了胡叔夜,你与邵大伯为何会归顺我?”
    听了这话,邵云不由愣住。过了好一会,才道:“经略一心为国,胡叔夜自寻死路,有何话说?我等起兵,就是要驱逐金人,保护乡民,什么时候把自己荣辱放在心上!”
    李彦仙道:“我告诉你们,现在我面对王镇抚,就是你们当年面对我时的样子,你们可信?而且王镇抚没有杀我,还再次救了我们陕州军。”
    众人听了,不由都愣住,一起看着李彦仙。
    李彦仙道:“王镇抚这个人,依我看,是个赤心报国、抗击金贼的。不过,他志向远大,不想把心思浪费在一些小事上面。现在的形势,我们与邓州兵合则两利,所以他才提出合并。如果我们不同意,王镇抚只怕也不会放在心上。说到底,我们不足两万兵,并不多么吸引人。”
    吕圆登道:“此次进关中,邓州军招募了一万余百姓。加上收拢的韦仪溃兵,约有三万人。我听邓州的人说,这些人只要训练半年,都是好兵。”
    邵兴听了不由皱起眉头:“这是怎么说?难道在邓州兵的眼里,我们跟百姓一样?”
    吕圆登道:“不能说完全一样,但也相差不多。”
    邵兴转着头,看着周围的同僚,见其他人都点头,觉得不可思议。道:“我等起兵抗金,至今有四五年了。不知打了多少仗,怎么会跟百姓一样!”
    宋炎道:“大伯,我们是打了很多仗。但怎么说呢,邓州兵打仗跟我们不一样。比较起来,我们就跟百姓一般,好似不会打仗的。”
    李彦仙道:“说实话,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王镇抚让我们全军整训不算过分。两军完全不一样,看起来,不能让邓州军学我们,可不就只能如此。”
    邵兴道:“经略,听你的意思,愿意依王镇抚所说合并?”
    李彦仙点头:“王镇抚说话太直,确实让我有些不愉快。但仔细想想,也不是轻视我们,而事实就是如此。站在王镇抚的地位上,并不是十分愿意要我们的这些兵,只是商州和卢氏重要而已。”
    邵兴两手一拍:“那还有什么话说?经略决定即可!我和邵云两兄弟,本就是因为经略赤心抗金而追随。只要跟金军作战,做邓州兵又有什么妨碍?”
    李彦仙看着不说话的党松道:“此事党将军觉得如何?”
    党松道:“合并之后,不知经略任何职?又如何安排我们?”
    李彦仙道:“邓州兵将建前、后、左、右、中五军,以我为中军都统,兼同提举一行事务。你们全部入军校,看学习得如何,参考以前的职务重新任命。大的原则,是你们阶级不变。”
    党松道:“若是学得不好,职务会变啦?”
    李彦仙点头:“那是自然的事。王镇抚的军中,自来如此。不要说我们,他父亲留下的兵马中,一些不适合带兵的将领,也慢慢不再带兵了。军队是打仗的,不合适的人,当然不能留在军中。”
    党松道:“经略说的是。我没有什么话讲,经略一言而决!”
    李彦仙看着众人,沉声道:“如果你们没有异议,明日我便回话王镇抚,两军合并。我们全部撤到邓州,用一年的时间,重新训练整编。商州和卢氏,交给邓州兵驻守。”
    众人听了,一时间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合并是好事,只是这种方式,让人不愉快。
    县衙里,汪若海对王宵猎道:“今夜李经略与他军中的将领商量,要不要答应合并。可我看镇抚的样子,对此事一点不关心啊。”
    王宵猎道:“不是不关心,是此事我们关心没用,只看李经略的意思。”
    汪若海沉默一会。道:“镇抚,恕我直言,你做得太绝了些。若是答应李经略,两军合并之后,依然各自分兵,他应该欣然同意。合兵以后,再想办法整编,那时还有人说什么?”
    王宵猎看着汪若海。正色道:“参议,这种小聪明我不是不懂,也不是不会用,而是不用。用这种小聪明,纵然一时能够顺利合并,以后却后患无穷!一支军队,有陕州兵,又有邓州兵,以后必然有无穷矛盾。不是万不得已,军队中不能有山头,要团结如一人!李经略的两万人,不是我不重视,也不是我信不过李经略,而是要从根本上,防止军队分裂!为了这个目的,纵然李经略不同意,我也不会妥胁!这是根本原则!世间的事,许多是不能商量的!”
    汪若海听了,不由愣在那里。没有想到,王宵猎会这么说,出乎自己意料之外。关中一战,汪若海明显感觉得出来,王宵猎比以前更自信,不再像从前。
    王宵猎说的不错,依他的做法,现在困难一些,李彦仙不容易接受。但一旦接受了,后边会少许多麻烦。而如果现在妥胁,或许李彦仙会比较容易接受合并,但后边的麻烦少不了。特别是依王宵猎的安排,与李彦仙是一正一副两位首领,下面的将领自然也会各自分派。
    汪若海点了点头:“镇抚说的是。现在困难一些,以后就会简单许多。我小瞧了镇抚。”
    王宵猎道:“参议,我们要做的是一件大事。要想做成,许多人都要付出,都要改变自己。不是参议小瞧了我,而是参议没有想到我会付出什么。别说是两万陕州兵,与我们救国救民的目的相比起来,就是二十万又如何?我们的军队,我们的官员,从一开始就不能背离这个目的!”
    第410章 五户一兵
    村口立着七八棵大杨树,树叶嫩黄,杨絮轻垂。村口的小河里有一艘破木船,船板已朽烂,在春风中轻轻地晃着。两只布谷鸟站在不远处的枝桠上,不住地在叫。
    许世杰停下脚步,对众人道:“你们都是寻常百姓,暂且在这里住半年。等到下半年,一起入军营训练,之后再分到各军里。”
    王中孚问道:“敢问太尉,我们住在这里做什么?”
    许世杰道:“在这里我是你们的都头,可不能乱叫太尉。被别人听见,不被人笑死?住在这里的半年时间,除了每日训练,平日里要做些农活。这村子周围都是好地,又有桑柘,着实是好地方。只是田地荒芜,道路毁坏,房子坍塌,一时间住不了人。你们要把村子重新收拾出来,好住人。”
    王中孚道:“这样好庄子,怎么会没有人了?”
    许世杰叹了口气:“前几年金军的完颜银术可南下,路过这处庄子,大多村民被杀死,剩下的一小部分被迁往北方,不知几人能活下来。说起来都是伤心事,不说也罢。时间长了,你们慢慢就知道了。”
    又嘱咐了几句,许世杰带着王中孚一行人经过河上一座开始朽烂的小桥进了庄子。走到庄口,就见一个老人站在路的旁边,手中拄着一根拐杖,手中端着一个缺了口的碗。见到许世杰过来,便就举起手中的碗,不住地向许世杰示意。
    许世杰上前,恭恭敬敬接了碗,一口饮尽碗中的酒。递还碗,许世杰道:“员外,这些人是从关中招来,在你的庄子暂住几天。等他们进了军营,打到河东去,为你报仇。”
    老人连连点头。手中拿着碗,转过身看着众人,目光慈祥。
    告别老人,许世杰带着众人进了庄子。到了庄子中心,指着一处荒废的大宅子道:“这里是顾员外的住处,没有得到许可,不许入内!周围的房子,你们看看有哪些可以住人的,暂时住进去。从明天开始我们收拾房子,之后再整理田地、道路。”
    王中孚道:“都头说的顾员外,就是村口的老人?”
    许世杰点了点头:“不错。到现在全庄就只剩他一个活人了。金军来的时候,一剑穿过脸颊。脸上留了两个疤,舌头也坏掉了,现在说不了话。这庄子说起来是顾员外家的,只是现在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活在世上,有什么用?听说你们来了,顾员外亲自到新野,愿意把庄子献出来,让你们居住。”
    说到这里,许世杰又道:“你们排好班次。每天要两个人,一早到顾员外宅里,洒扫庭院,为他挑水做饭。记住,态度要好,说话要和气。哪个出了问题,必然重惩!”
    一众人应诺。转过头,见顾员外靠在街边的大槐树上,笑盈盈地看着他们。
    襄阳府衙,王宵猎坐在桌子后边,慢慢地喝茶。旁边是李彦仙、陈再道,再边上是汪若海、陈与义、牛皋和邵凌几人。汪若海介绍着最近一战。最后道:“此次进入关中,各军招集百姓,有一万五六千人愿意随我们南下,参军入伍。除此之外,在虢州斩了韦仪,他溃散的乱军中,也招了一万余人。粗略算起来,各种办法新招的有三万余人。再加上李都统的两万人,我们多了五万多兵。”
    陈再道听了不由摇头:“五万多人,加上我们原有的六万多人,这就是近十二万兵了。以区区八州之地,养这么多兵,可不容易。”
    王宵猎放下茶杯,问道:“年前重新统计了人户。现在八州有多少户?”
    陈再道道:“这两年我们不断招揽人户,加上北方百姓南逃,算起来比崇宁年间的人户多一些。襄阳府大约有十三万户,邓州十五万户,随州和郢州都是约四万户,唐州约十万户。蔡州战事多,人户减少许多,只有约三万多户。信阳军一万余户,汝州约五万户。全部加起来,五十万户有奇。”
    王宵猎道:“如此说,就是约五户养一兵。确实不容易。到了这个程度,对于地方来说,养兵就是极大的负担。若是安排不好,很容易引起地方动荡。”
    陈再道道:“是啊,既要出粮,又要出钱,实在太难了。镇抚,要不将士们的俸钱减少一些?口粮去年有剩余,一时不会缺少。但钱实在不多。”
    王宵猎摇头:“不是十分困难,不能减少将士俸禄。他们提着脑袋作战,岂能亏待?我们多想一想办法,尽量挣出钱来。还有,多吸引河东、关中人口,充实地方。”
    李彦仙问道:“现在邓州养兵,不知一兵费多少钱?”
    王宵猎道:“士卒入军,一个月三百文零用钱,吃、穿、住、用都是军中的。各级军官、效用,按照朝廷定的俸禄发实钱,不许克扣、折支。”
    李彦仙低头想了想道:“如此,士卒的钱少了些,军官的又多了些。”
    王宵猎道:“我们军中与其他地方不同。士卒参军,正常都是五年役期。五年期满除役,除役时会有约二十贯钱的赏钱。当然,现在还没有人除役,这些钱不必出。他们的家属都在地方,税、役之类会有优待。如此算来,一个月三百文就真的是他们的零花钱,不算少了。至于军官,因为要养一家人,钱少了可是不行。与其他军队比起来,不克扣、不折支,一律发实钱,确实发的钱比较多。但是我们军中除非是打胜仗,会有少量的赏钱,平时是没有的。这样一算,也就差不多了。”
    汪若海道:“依现在算,养一兵一年最少要三十贯。若是打仗的时候,一年五十贯也是有的。以十二万人算,一年就要六百万贯足钱。不容易啊。”
    陈再道道:“全部人户加起来不足六十万户,就按六十万户算,一户也要十贯钱。”
    王宵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李彦仙苦笑:“我的陕州、虢州、商州等地,都是偏僻地方。土地贫瘠,人户又少,一共养了两万兵。如果像邓州这样,如何养得起两万人?”
    陈再道只是摇头,愁容满面。
    王宵猎道:“说实话,五户一兵,负担确实重了。但现在金军肆虐,兵少了又不行。我们必须重视困难,想解决的办法。我强调一点,钱尽量由官方想办法,严禁科配于民。这个年月,百姓生活已经非常艰难了,不能够再加重他们的负担。哪怕借债,也不能加税。”
    陈再道道:“前两年靠着发会子,六百万贯能拿得出来。可铜钱大多收入了官库,没有了铜钱做本钱,会子也不能多发。六百万贯,加上官吏的俸禄,实在难拿出来。”
    陈与义道:“多收钱,无非是百姓难一点,但也不致于吃不饱饭。只要想办法,不加税赋,从百姓手里收上钱来,应该还能做得到。”
    王宵猎摇了摇头:“想什么办法?只要从百姓手里收钱,跟加税赋有什么区别?这些日子,我一再告诫自己,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尽量不要耍小聪明。比如与陕州军合并,说实话,李都统并不满意。我说的话太过直率,条件又十分苛刻,可以说是邓州军吞并了陕州军。汪参议提起此事,我就说过,我们做事不耍小聪明。难道我不知道,换个说法,李都统就不会这么不愉快?难道我不知道缓一缓,事情不要这么急,陕州军心里就会好受一些?为什么不做?因为那样做,会留下后患。一支军队,一旦有了派系,就会产生分裂。这种分裂时间越长影响越大,很难消除。”
    说到这里,王宵猎看着李彦仙道:“好在李都统深明大义,没有计较这些,两军顺利合并。话说在这里,李都统这样做,对我们这支军队就是一大功,省却了无数麻烦。我不是小气的人,都统的这份功劳我会牢记心中,绝不负了都统!”
    “哎——”李彦仙叹了口气。“为了此事,许多将领对我不满,觉得陕州军吃亏太多。不过,我相信镇抚的为人,相信你是一心为了抗金。何必计较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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