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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节
    元宏微微摇头:“徐太医已经尽力了,再者,朕身为一国之主,又岂能全然寄望于你?”
    萧君泽当然知道他说的对,但不高兴了:“所以,这些日子,你只是一心在为元恪铺路,那怎么不传讯给元勰,让他别回来?”
    元宏微笑道:“我传讯了,你与元勰便不会回来了么?”
    “这倒也对。”萧君泽看着似乎有了些力气,“你准备怎么做?是不是后悔了?”
    元宏慨然一笑:“如今四海清明,政通人和,有何可悔?”
    他若说有什么后悔的,大约就是没有教好元恂,让他不得不在废了太子后又亲自将他赐死,还有立了两位皇后,反而让冯家下不来台。
    其它的,他自问的做的都是对的,朝廷已经到了不得不改的地步,亲政这十余年来,更是殚精竭虑,让朝廷日渐兴盛,胡汉一家,功劳不输诸位先祖。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萧君泽打断他。
    元宏面露不悦之色:“我还没死!”
    你要谋算,也等我死了再说!
    萧君泽无奈地抚额,对冯诞道:“大兄,我这一路跑过来,快渴死了,想喝你亲手沏的茶。”
    冯诞正要拒绝,就听元宏也道:“我也渴了。”
    冯诞长叹了一口气,把元宏轻轻推开,推门出去了。
    “大兄还是这么善解人意。”萧君泽感叹。
    元宏摇头:“君泽,你不该来的,你来的了,朕便没有放过你的理由。”
    “放不放过,看的是我的本事,不是你善心。”萧君泽坐在他身边,“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打算?”
    “朕有两道的遗诏给太子,”元宏从枕头下拿出封帛布诏书,“你看。”
    萧君泽打开一看,里边是元宏的亲笔手书,内容都大同小异,一封告诉元恪,你叔父元勰是志节高尚,没有异心的纯善者,我死之后,你让他辞职就可以了,不能做猜忌周公这样的错事,我知道你孝顺,不要违背我遗愿。
    相比之下,冯诞那封遗诏就要长很多了,不但一一列数了冯诞的好,还回忆了小时候冯诞和元恪也多有照顾,如今冯家势力也大不如前,就一个冯诞支棱着,你念在逝去的祖奶奶冯太后还有你老爹我的份上,不要为难他,不然朕就算在地下也不能安心。
    萧君泽呆了:“就这?”
    元宏忍不住笑道:“不然呢,只要阿诞和彦和将这两封遗诏拿出,以元恪的性子,不会顶着不孝之名,再行恶事。”
    萧君泽眉头青筋都要出来了:“这话你自己品品……”
    元宏怅然道:“君泽啊,朕时日无多,难道还能再废一次太子么?”
    第153章 稳住人心
    废太子是不可能再废的。
    废太子的同时,还要清理太子身边的势力,给新人让路,会动摇国本,再者,他其它的儿子还小,一个不注意,便是权臣当政,到时难免有江山易主的隐患。
    元宏知道这一点,他也明白,有时候,事在人为,但成与不成,还要看天意。
    “所以,这算不算垂死挣扎?”萧君泽将手中遗诏随意丢开,无奈地问。
    元宏微微点头:“我虽是国主,但身死之后,余威犹在,但这‘先帝遗诏’唯一管不了的,便是继位的皇帝。”
    他不可能把军队或者是什么权力分给元勰或者冯诞来防身——当年前赵刘渊将军权给次子,皇位给太子,结果刘渊尸体还没过头七,次子就已经大杀四方,把太子也一起送走了。
    皇权之争,就是这么冷酷,选择了太子,将等同于是将天下人的性命交给他予取予夺,任何想要支配后事的先皇帝,都会被活人教育,这样的事情,秦皇汉武都做不了身后事的主,又何况他呢?
    萧君泽当然也懂其中道理,但他还是道:“你明白,他们可以跟我走。”
    元宏摇头:“君泽啊,阿诞也好,彦和也罢,他们都是北魏臣子,家族宗亲、封地妻儿,皆在北朝,你还能把这些人也一起带走么?”
    萧君泽本想说为何不能,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太傲慢了。
    看到君泽这神情,他微微一笑:“君泽,你就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么?”
    “我说了,我有我的办法,”萧君泽看了元宏一眼,“你呢,你准备出手了么?”
    “我出手,和元恪出手,又有什么区别,”元宏轻笑了一声,“我不杀你,此事,便是对你的考验。元恪有禁卫,又身在洛阳,这样若还能输给你,那便是天意,朕也尽力了,其它,便不能、也无法再多想了。”
    他有心杀死君泽,但也知道,君泽敢来,必然有所倚仗。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种不知道的底牌,反而最让他戒备——君泽可能是神仙下凡,未必没有神术护佑。
    他一点点私心,唯一要求,就是他死之前,君泽不能动元恪,其它的,随意了。
    萧君泽只能同意了。
    至少,在元宏死之前,他还是安全的。
    元恪不会急着挑战他的权威。
    可是等元宏死后,便说不准了。
    就在两人话尽于此,陷入沉默之时,冯诞拿着茶走入大殿,冷漠地看了两人一眼:“说完了?”
    萧君泽轻嗤一声:“说完了,但我不满意!”
    元宏笑出声来。
    冯诞也上前来,给他理了理有些乱了的鬓发,柔和道:“就你这凡事不作罢休的性子,还能有让你不满意的事?”
    “人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说了你也不会懂的。”萧君泽翻了个白眼,“我先走了。”
    “留下吃饭吧。”冯诞唤他。
    “不吃,气都气饱了。”萧君泽甩袖离开。
    冯诞看着床榻上的陛下,把茶水放到一旁,又看到那两封随意丢了案几边的遗诏,把元勰那张细细地封装了,看到自己那张,只是随意卷了卷,丢到一旁,便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元宏侧身躺下,缓缓闭上眼睛。
    他其实很想去哄哄阿诞,但是,没有力气了啊。
    -
    萧君泽回到元恪的东宫,发现这边也有些兵荒马乱的模样。
    他微微一打听,原来是元恪为父王抄经祈祷,时常抄到深夜,结果今天居然晕了过去。
    如今东宫上下,都在感叹太子的纯孝。
    萧君泽到底没忍住,去见了元恪,这位太子刚刚醒来,神色憔悴,眼看君泽来了,眉宇间露出一丝喜意:“君泽……”
    “还是叫我国主吧,”萧君泽忍不住笑道,“我说句不好听话,你就算当上了皇帝,也最好不要太过操劳,你们帝系一脉,都不是长寿之相。”
    元恪脸上的微笑顿时僵住:“这、国主未免危言耸听了些,为君者,岂能不为天下劳心,我叔祖如拓拔……”
    他面色微变,把爷爷拓跋濬的儿子兄弟都回想了一遍,发现这三十几个人里,连年纪最长的南安惠王拓拔桢也只活到了四十八岁,一时间,脸上的笑意便有些挂不住了:“这,这是为何?”
    萧君泽思考了数息,决定好好给他讲讲心血管的问题。
    虽然他所知不多,但忽悠一个一千六百年前的太子,还是足够了。
    “心为命之源,脉为命之途,血为身之河,血出于心,游遍周身,为一周天,”萧君泽幽幽道,“据我所查,拓拔一脉,心脉狭窄,血易淤堵,若是操劳太过,极易心血缺失,所以,你若趁着年轻,就不顾身子,随意表演,不出意外的话,早晚会出意外。”
    他这话虽然是瞎编,但也不是无的放矢,历史上,元恪就是三十三岁直接暴毙的,头一天还有说有笑,晚上直接蹬腿,说猝死,一点也没问题。
    但元恪却是不得不皱起眉头,回想起父亲有事没事绝食求雨,时常忙碌到深夜,这些年大病小病不断,于是诚心请教道:“可有医治之法?”
    “当然有,”萧君泽轻笑一声,然后凑近元恪那有些苍白的脸,“但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有一瞬间,那无暇的肌肤、如明月璀璨的眼眸,都让元恪被那的美艳的眉眼暴击,生生怔了两息才回过神来,他迅速低下头:“莫要欺我,你若真有法了,岂会不给父皇?”
    “还不是他乱来!”萧君泽提起这事就一肚子火,“他就不能多等些时候,偏要用那的毒药续命,如今沉疴入骨,便是神仙来了也没办法!”
    元恪低眉敛目:“君泽,你又何必如此防备孤,孤平日吃斋念佛,一心向善,虽偶有些气急之举,也不曾乱来。”
    “我哪里是在防备你,”萧君泽只是画个饼而已,他含笑看着元恪,“这世上庸医无数,你要是不信,也可以去找魏大夫问问啊。”
    至于信佛——别开玩笑了,一位帝王在感觉到威胁时,只会相信自己的权势。
    元恪不由苦笑道:“君泽你又何必试探于孤,在你继位之后,我朝费大力气探查过你与身边之人,那魏知善在遇到你之前,不过是个人人喊打、挖坟掘尸的妖人,她那一身医术,不都是你传下的么?”
    “我只是指点一二。”萧君泽果断道,“她才是精于研究之人。”
    元恪也不同他争辩,于是温和问道:“君泽,便是你能治好我这先天之疾,我朝上下,便是以小宗入大宗,也不会妥协。”
    如果觉得一个方子就能拿捏一国王室,未必也把他的元魏一氏看得太轻了,而且……
    沉默了一下,他叹息道:“你把这事说出来,便不怕回不去了么?”
    “我不说,你便会轻易放我回去么?”萧君泽微微挑眉,“你以为我这次过来,真是的为了让你们守株待兔的么?”
    他不怕明刀,但暗箭难防,他总不能吃喝睡都要防备着被暗杀吧?
    这个药方,就是他的护身符,有了这护身符,至少元恪不敢杀他,那就足够了。
    元恪不由佩服道:“国主啊,孤空长你三载,实是自愧不如,既然您已摆明车马,那孤也据实以告,你总担心孤上位后,会杀皇叔、司徒,有何凭据?至少如今,孤是真未想过要动他们。又要如何给你承诺?”
    “也对,人都是会变的,”萧君泽其实也明白这一点,不由遗憾道,“那么,我们来说些其它的。”
    元恪要杀,也不会在刚刚继承皇位,局势未稳时出手,必然是要江山稳固后,再由一些小人来背这些黑锅。
    萧君泽以前并没有和元恪讨论过治国之道,因为以前元恪还不够资格触及到这些,但如今嘛,在他即将接位时,他也没有其它选择。
    他的弟弟里,比他好的只有元怿,但年纪太小了,其它人,一个比一个废物,一个比一个贪婪,这一点来说,在教育方面,元宏做得还真不怎么样。
    唉,平时没烧香,也只能临时抱一下佛脚了。
    “所以,你要孤节制幽燕权贵,给你的运河提供方便?”
    “什么叫给我提供方便,这不是你家的河么?”萧君泽轻蔑道,“而且,北边也不是全然没有敌手了,你不必成日盯着南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虽然知道你这是祸水东引之策,”元恪无奈道,“但高句丽平日礼藩不曾有缺,且辽东路途坎坷,大泽遍地,不易治理,又何必费这麻烦?”
    打高句丽,需要翻越大凌河与燕山,北南两朝胜负未分,他哪有兴趣弄这么块贫瘠之地?
    “为何不可,”萧君泽循循善诱道,“南朝有我无我,你一时半会也拿不下来,太武帝、道武帝、景穆帝,都是于北方开疆拓土,建功立业,如今好摘的桃子都已经被先辈摘掉了,你用高句丽凝聚威望,也好过在南朝死磕。”
    元恪看他胡搅蛮缠,便露出平和之色:“孤不欲轻启战端……”
    萧君泽轻笑一声,继续道:“如今草原不稳,正是诸部又一轮人丁兴盛,从大凌河与阴山去辽东,自然有些麻烦,可是,若是走火儿慎草原那里过去,便能顺西辽河南下,解草原之危,不是么?”
    这话一出,元恪怦然心动。
    是啊,元魏大军如果从幽州出发,无论是辽西沼泽,还是翻越燕山,都是耗时费力,但草原诸部,本身就在燕山之北,走草原南下高句丽,好像,还真的可以?
    而且,就算失败了,那些高车人、柔然人死了,也是好事,草原反而安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