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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节
    而卖吃食,毕竟是赚不到什么钱的。
    真正挣钱的,还是做这个时代读书人的生意,也就是笔墨纸砚,古董文玩。
    同样是上午时分,原本没有什么生意的黄石斋大门,也被人推开,一行四个读书人结伴,来黄石斋问有没有黄石砚。
    这个时候黄石斋的掌柜,是许复刚从笔筒巷一家大店里挖来的,见来了生意,这个年近四十岁的掌柜笑呵呵的带着四个人,来到了一处货架前。
    这个货架上,摆着差不多十几二十个砚台,清一色泛黄,按照掌柜的说法,这是黄石斋祖传下来,有数十年历史的黄石砚。
    当面开国宰相李相,和世宗时期姚相都用过的砚台。
    一方砚台只要一百两银子,童叟无欺。
    四个读书人很显然并没有那么多钱,最终四个人咬牙凑了二百两银子,买了两方砚台离开。
    等这单生意做完,这位年近四十的掌柜,回头看向身后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毫不起眼,仿佛是学徒的少年人,满脸微笑。
    “东家,您的运道真是好,我听说这黄石斋眼见着就要黄了,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开不了张,您接受才几天,这便开张了。”
    整个交易的过程,许复都在旁边观察。
    见掌柜的喊自己东家,许复微微摇头,对着掌柜的笑了笑,开口道:“吴掌柜,我对这行懂得不多,你把我当学徒就成,我多跟您学学。”
    “这可不敢当。”
    吴掌柜摆了摆手,正要说话,又有两个人结伴推门走了进来。
    “这里是黄石斋老号么?”
    吴掌柜立刻挤出了一个笑脸,迎了上去:“正宗黄石斋百年老号,如假包换……”
    见吴掌柜上去迎客,许复却没有在一旁观摩,他若有所思的推门离开,在东市街一家书铺里,买了一份最新的邸报。
    他认得字,但是认不全。
    尤其是邸报上的字,很多时候文绉绉的,许复读不通顺。
    不过他还是在邸报上找到了黄石斋老号的故事,一个百年老号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一方两代宰相先后使用的名砚的故事。
    许复费劲的看完了这篇故事,但是也只是看了个大概。
    终于,吴掌柜那边送走了今天的第四拨客人,许复便拿着邸报上前,指着邸报上的内容,开口道:“吴掌柜,这具体写了什么,您能给我念念么?”
    吴掌柜伸手接过邸报,只是简单扫了一眼,便面露狂喜之色。
    “东……东家,这是?”
    “这是朝廷的邸报。”
    “我……我知道。”
    吴掌柜说话都有些打哆嗦了。
    他又喜又惊。
    喜得是,前几天到黄石斋做事,眼前这个小东家是答应给他提成的。
    当时他觉得黄石斋生意不好,并不准备要提成,但是这个姓许的东家执意要给,而且不降月钱,吴掌柜也就同意了。
    如今,有了这份邸报,黄石斋生意一定会慢慢好起来,这对于他来说当然是意外之喜。
    而惊的是……
    眼前这个小东家刚刚接手黄石斋没有多久,朝廷出版的邸报里就好巧不巧的记录了黄石斋,非要说这是什么巧合,吴掌柜是绝对不会信的。
    他惊疑不定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貌似单纯的小东家,收起了心里最后一丝轻视之心,转而是满满的敬畏。
    自己这位东家,在朝廷的关系一定很硬!
    吴掌柜耐着性子,一字一句给许复解释邸报上写了什么,他刚写到一半,黄石斋的大门就又被人推开,差不多七八个人,同时鱼贯而入,七嘴八舌的开始问黄石砚台。
    吴掌柜连忙去接待客人。
    许复就像个小学徒一样,静静的站在吴掌柜身后,认真的观察他的一言一行,仔细的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会看这些顾客的反应。
    这位来自江都的乞儿,在沈毅的提携之下,正在肉眼可见的飞速成长。
    ……
    生意场上的事情自不必多说,毕竟邸报经过近两年的时间已经成了规模,而广告这种东西第一次出现在这个时代,效果一定不会太差。
    只不过在这份邸报刊发之后,建康城里的一部分人,尤其是那些当官的官老爷,都把更多的心思放在了邸报上最后一篇文章上。
    这篇文章的标题很显眼。
    “一见钟情,贵公子邂逅美妇人。”
    “二月丧夫,俏寡妇星夜入杨门。”
    署名作者是应笑笑。
    虽然文章里没有说杨公子的名字,但是建康城里只要跟杨蕃接触过的人,九成九都能看得出来,这文章写的是谁。
    更巧妙的是,这是邸报司刊发出来的文章,也就是说某种意义上可能代表了皇帝的意思。
    于是乎,御史台有些御史,已经开始手痒痒了。
    而身为当事人的杨公子,也在第一时间拿到了这份邸报,看了这篇文章之后,他的脸立刻黑了下来,愤怒了骂了几句之后,急匆匆回到了家里,在杨家后院见到了正在浇花的杨老相国。
    杨蕃直接跪在地上,手捧邸报,叩首道:“父亲,有人污孩儿名声!”
    “这是要以时谤杀人!”
    他深深低头,头低的碰到了地砖上,前额甚至沾惹了地砖上的尘灰。
    “父亲救我!”
    第三百四十六章 敲山震虎
    杨蕃杨公子,今年四十三岁。
    他的老父亲杨老相国,今年已经七十一岁了。
    老相国今年年初彻底从宰相位置上退下来,一转眼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时间,这半年时间里,杨相在家里闭门谢客,除了自己的家人和一些旧友之外,其余门生故吏,一概是不见的。
    就连他的得意弟子陈裕,数次登门也没有能见到他。
    这会儿,老相国正在照看一盆花草,见儿子跪在自己面前,他用略带疲惫的眼神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但是没有说话。
    他默默从儿子手里接过了这份邸报。
    老相国为相十几近二十年,其中在议事堂主事的时间也有十几年,平日里接触最多的就是文书案牍,对于文字最是敏感。
    这份邸报他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就把目光放在了最后一篇文章上,认真看了一遍之后,他便把邸报放在一边的桌案上,头也没有抬。
    “冤枉你啦?”
    老头的声音不疾不徐,然后不再看自己的儿子,而是继续去摆弄花草去了。
    杨公子跪在地上,语气有些焦急:“爹,那个女人丈夫突然病死了,跟儿子没有关系,至于纳她入门,那也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老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默默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问道:“那女子呢?”
    杨公子跪在地上,有些心虚。
    “病……病死了。”
    老相国长叹了一口气。
    “你便作孽罢,你作的孽,将来都会应在咱们父子头上,一分一毫都躲不开。”
    杨蕃依旧不服,他微微低着头说道:“爹,那寡妇的事情合情合理,儿子没有犯法,况且都是不知道哪一年的陈年旧事了,这件破事当初没人提,前几年您老人家主政的时候没人提,如今您刚卸职多久,便有人旧事重提了!”
    “这绝对不是针对儿子的。”
    杨蕃硬着头皮磕头道:“这分明就是针对您老人家的!”
    “爹,如果这时候您忍下了这口气,用不了多久,那些跳梁小丑便会对您老人家,对咱们家群起而攻之!”
    杨公子说到这里,已经眼睛发红了。
    “父亲,您一定不能坐视不理啊!”
    杨相国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他把手里的花洒放在一边,然后在小马扎上坐了下来,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儿子:“你爹已经罢相了。”
    “你爹现在连建康都出不了,不说别的,你爹现在离开家一趟,在建康城里转一圈,暗地里都会不知道有多少人跟着。”
    老相国颇有些感伤:“你自己想一想,爹还能替你做什么?现在腆着老脸,去这个什么邸报司,把写稿子的那人揪出来,丢到大牢里问罪么?”
    “父亲……”
    杨公子用膝盖在地上蠕动了一下,跪在了老爹面前,伸手抱着老爹的小腿,开口道:“不管怎么样,咱们要把诽谤儿子的这个人找出来,然后好生炮制他一番,让他知道诽谤儿子,诽谤咱们杨家的下场!”
    “怎么找出来?”
    老相国抬头看向杨蕃,默默的说道:“像上一次那样,从邸报司里问到了人名,然后带着几个人,去赌东市街堵人家?”
    杨敬宗目光里,充满了无奈。
    “你上次堵的那个少年人,现在已经是邸报司的司正了,你堵到他什么了?”
    “愚不可及。”
    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老头,闷哼了一声:“若不是你们这些年胡闹,你爹即便罢相,现在也可以告老还乡,回老家过几年安生日子了,因为你们这些人,这些年在建康胡作非为,现在老头子能不能善终,都还是未知之数。”
    “好了。”
    老头挥了挥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这邸报里,只写了一个杨字,并没有写你的名字,你现在急成这个模样,岂不是自己领了罪过?”
    “你收敛一些就是,但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相国目光又放在了自己打理的花草上,他缓缓说道:“你张叔叔过两天就是七十大寿了,这几天你要是闲着没事,就替为父好生备一份礼物,等他七十大寿那天送过去,多跟他说说好话。”
    张敬给杨敬宗做了这么多年副手,杨蕃自然要认这个“张叔叔”的。
    杨蕃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然后他犹豫了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然后蹲在了老爹身边,低声道:“爹,你看北边是不是要再输几仗,如果能再输几场,朝廷和陛下多半就会沉不住气,让裴元出使北齐和谈了……”
    裴元,前任礼部侍郎,也是曾经的礼部主客司郎中,也就是外交部长。
    裴元这个人,精通多国语言,甚至于北齐皇族都已经不怎么说的“胡话”,他现在仍然会说,曾经多次代表朝廷出使北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