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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他打着圆场道:
    “快快住手,哪里就闹到这个地步了呢?”
    “陛下,陛下容臣禀报,这宿和是廉郡王的嫡次子,说来也是陛下堂弟,而他这人本王知道,向来是有些疯疯癫癫的。”
    “既然有疯病在身,那这话自然当不得真,还请陛下看在血脉之情的份上饶过他一次吧。”
    “饶过他?朕饶过他,他是否又念着血脉亲情了?”
    “此话,此话怎讲啊。”
    “将人请进来!”
    禁卫拱手称是。
    没多久,一个面色黑黄,一脸病容,唯独精神稍微好些的老人被禁卫扶了进来。
    若是今早有人在九龙司衙门口,便会认出这是那位一早状告江东知府,自称是江东建宁县一老叟的老人家。
    皇帝早就知道江东那边的灾情了,隐而不发一来是探查实情,二来便是认为这么大的窟窿,涉及几十万人的存活,瞒是肯定瞒不住的,估计就在这一两日便要找个由头爆发出来。
    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而既然准备爆发,藏于暗处那些人必然忍不住出手,有一个算一个,但凡出手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禁军的三万人,以及武家本就是保皇党,伴读武涉麓又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武将军,麾下三十万西北军。朝堂之上宁远侯勉强可用,皇后背后的孟家,虽然六部之中尚书只有礼部站在他这边,但其他部门他或多或少也安排了亲信心腹进去,况且那些人也不全投靠了越凌峰。
    对了,如今太后也是盟友......皇帝如今的势力算来已然不弱,只是大多集中在中央和西北军中,难以触及整个大临。
    至于地方,地方本就很容易被世家豪强控制不说,越凌峰在这朝堂上深耕几十载,又不像太后即便能垂帘听政也困于后宫,越凌峰与地方之间的勾结自然不是皇帝一两日能赶得上的。
    因而这次江东灾情,既是一次危机,也是一次转机,皇帝不得不慎重。
    如上次越凌峰的人抓到皇帝藏在宫外的“狸猫”一般,经过陆清塘的提醒,皇帝提前一个月得知消息,自然也掌控了越凌峰手下人的些许行踪。
    皇帝看向那老叟,经过调查,这老叟倒是没问题,的确是一路逃难来的,据说还有秀才功名在身,家小全部丧生在那场水灾之中。
    不过很遗憾,他逃离家乡的时候受灾仅有几万,如今死亡的、受伤的,受瘟疫感染倒下的的.......如今受灾人数已经逼近十万。
    如今江东的水灾,已然不单单是天灾还是人祸了。
    闭了闭眼睛,感慨后皇帝再次开口:
    “便是你早上在九龙司喧哗,指责朕昏庸无能,两位公主乃是灾星?”
    那老叟结结实实行了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他年轻时也考过科举,见过县尊老爷,且不说县令如何与陛下相比,就是今天一口气见到这么多大人物,他手心后辈冷汗直冒,可一想到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家乡那惨状,便又鼓起无穷大的勇气道:
    “草民没说公主是灾星。”
    这便是承认自己说皇帝昏庸无能了。
    “大胆!”
    “大胆!”
    这老叟的意思,在场的人都明了,不免有人跳出来斥责,老叟一个哆嗦,趴伏在地的动作更低了,整个人都恨不得贴在地上。
    但这两个大胆,一个确是官员说的,而另一个,则是庆喜公公。
    那开口的官员看了眼庆喜公公,庆喜却没有看他,而是继续道:
    “你可知江东灾情陛下并不知晓。”
    “一来江东本地官员没有上过相关折子,二来工部也没将任何关于鹿江决堤的情况上报。”
    “你无端指责陛下,连累公主名声,又是何等以下犯上之举?”
    江东本地官员倒是不在,但工部的官员,在场可是不少。
    想到两个月前的去江东的工部队伍,工部尚书季维新立刻跪地请罪,冷汗涔涔。
    开口道:
    “微臣,微臣......的确没有收到江东的折子啊,并不知鹿江灾情啊!”
    “还请陛下给微臣些许时日,必定查清其中的来龙去脉。”
    他说的倒是慷慨激昂,但皇帝却没有看他,转而对康王道:
    “王叔祖,你也看到了,这老叟可从来没说公主的灾星呢?那又是谁说的?”
    “自家兄弟?自家兄弟倒是连侄女都容不下去了,还算什么自家兄弟?嗯?”
    “陛下!这.....”
    康王也有点说不下去了,只是廉郡王与他家向来亲厚,眼睁睁看着小辈被拖出去,怕也是不忍心的,只能硬着头皮道:
    “陛下,他也怕是被流言影响了,这孩子本质还是好的。”
    那人原本只觉得区区公主罢了,说说也不碍事,哪里知道皇帝这么大阵仗,看着两边压着自己禁卫腰间的刀,心中忍不住害怕。
    “是啊是啊,陛下,臣也是听人说。”
    “哦?臣?你自称臣看来也是在朝中担任职位了?”
    朝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哪怕是小朝会。
    而且这种宗室子弟,没什么才干的大多塞点钱早点关系,让他找地方混日子,说出去不至于像闲赋在家那般难听。
    所以就更不起眼了,若他自己不说,皇帝还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此刻便神情又是冷淡了三分。
    “你既然在朝堂中担任职位,也就该知道江东水灾这样的大事,若是被禀报上来,朝野上下必都知晓。”
    “但你不曾听说江东上过水灾的折子,如今听到流言,却反而笃信江东水灾害死了几万人,而这一切却是因为朕昏庸,因为朕的公主导致的。”
    “你说.....”
    皇帝走上前,用脚踢了踢他的膝盖,笑道:
    “你到底是没脑子天生恶毒呢还是故意为之?”
    当然这两种对皇帝来说都差不多,没脑子恶毒该死,故意为之更该死!
    说完皇帝扬了扬下巴,道:
    “拖下去,处理了吧。”
    “陛下......”
    皇帝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而看向那个老叟:
    “你继续说罢,本来告御状要先受三十棍,但看在江东水灾为真,而朕却一无所知,有失察之过,那三十棍便作罢。”
    “不过到底是何人隐瞒不报,又是何人暗中搅局,朕答应你都会一一查清。”
    “即便是为了那数万黎民百姓的冤魂,朕也当还他们一个真相。”
    老叟闻言一怔,随后热泪盈眶。
    他学的是传统儒家,正所谓天地君亲,若不是实在心中愤慨,又如何敢当街唾骂皇帝?
    此刻见皇帝居然也是被蒙在鼓中,并非故意置黎民百姓不理,激动之下,喉咙嗬嗬两声,不成句子。
    宫人赶紧捧了热茶来给他灌下,又给他赐了把椅子歇息,这老叟才缓过神来。
    另一边,刚刚被拖出去的宿和见康王也不好再求情,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拖出太极殿,甚至能想象到压着自己的禁卫腰间跨刀雪白的刀锋,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开禁军的押解,大声道:
    “臣,臣是被他人鼓动的!”
    “若,若臣能将功补过,是否......”
    三日前有人找到他,让他这样做,当时宿和自然不敢,而且他是宗室何必与皇帝不对付?
    但来人拿出了礼王的随身玉佩来。
    即便公主出生又如何?
    陛下还是没有继承人,和礼王、越凌峰等人比起来依旧不占上风。
    而且就算陛下成功了那又如何?又与他宿和有什么好处?
    宿和向来心高气傲,无奈他是嫡次子,廉郡王的爵位将来是要给他大哥继承的,他自诩比起自己大哥也毫不逊色,只因那人提前出生,便得到了他这辈子都求不到的地位——不甘、嫉妒、怨恨.......每日都在发酵,折磨着他的内心。
    终于,在那人保证礼王上位就让他继承廉郡王的爵位后,宿和心动了。
    不过是说几句混账话罢了,陛下可能不爱听,但到底不会对他如何,若是成功让礼王记得他的好,日后礼王上位.....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况且礼王不也是自家人吗?肉总是在自家锅里的。
    因而最后他决定与人合作,拿了人家的银两,而且不单单他这样做了,回去也提醒了他的夫人。
    那便是在后面当着陆云缨的面大放厥词的妇人了。
    宿和的证词自然被原原本本呈上,与此同时,老叟也说完了。
    他见到江东知府奔波救灾,也承诺百姓没多久便会有朝廷的救济,但没有,一直都没有,他们等啊等,百姓没有等到后续的救济不说,又迎来了瘟疫,而这时官府却连一开始的施粥和汤药也没了。
    原本他们本想往府城走,向知府大人讨个说法,也为家人挣个活路,但沿途的府城与县城都不接纳灾民,不得已只能往更远处走。
    他孑然一身,又有些许见识,思来想去,干脆就来了京城。
    矛头直指江东知府,而老叟这一路似乎也很干净。
    陛下接下来只要派人去查就可以了。
    至于宿和那边,太监简述他的口供后,似乎也是同样的流程。
    调查,调查.....似乎只能等调查,事情就这样僵住了。
    等这股热潮过去,再想要处理,也只能处理那些灾民闹出的烂摊子了。
    越凌峰喝下一口酒,神情颇有些放松。
    两个月已过,一切都准备好了。
    那老叟是本身不知情的筏子,是江东水灾这个炸!弹的引线,而宿和那个蠢货,则是他准备的,引爆引线的火折子。
    所以查吧查吧,他清楚皇帝什么都不会查出来,哦,不是,具体来说是他会查出他想要让他查到的。
    可就在此刻,有人站了出来:
    “礼王?”
    “陛下,臣,似乎也遇到了自称为礼王使者,拿着礼王玉佩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