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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节
    晏辞装作一副懵懂的样子点了点头,那香师有些紧张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似乎无法忍受腹中的翻江倒海,急急匆匆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
    晏辞接过那香盘,等到对方身影消失在小路的尽头,他迅速抬脚朝着三皇子的寝殿走去。
    寝殿门口的侍卫看了他一眼,见到他腰间挂着的腰牌,于是让他进去了。
    晏辞迈过门口的门槛,轻轻吸了一口气,来了东宫快一个月了,他终于有机会进到这里。
    第242章
    此时殿里灯火辉煌,即使是在夏季闷热的晚上,这宫殿里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甫一进门,晏辞便感觉到一阵舒适的凉意自四面八方而来。
    他本是在后面的香房和人挤着一动不动捣了一天的香,此时浑身酸痛,在外面走了半天,夏日燥热的空气几乎将他裹住他的全身。
    而此时这宫殿中传来的凉意对于他们这些忍受了一天炎热的人来说,简直就如同在四十度的天气走了一天后甫一踏入空调开得正盛的房间。
    可随着这凉意,晏辞又在空气中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令他不太喜欢的味道。
    空气中浅浅弥漫着的,是中药的味道。
    若非他早些时候用晚饭时,偷偷在钟香师的饭菜里下了巴豆,害得他不得不去解决问题,自己也没有单独进殿的机会。
    晏辞低下头端着那香盘快步进殿中,眼前的宫殿便如电视里装潢的那般富丽堂皇,脚下踩着厚厚的柔软的精致刺绣的锦毯。
    宫殿两侧摆放的,掺有大蛤油脂的蜡烛卷在五色纹饰中,立在金色的烛台上,香气芬芳浓烈,余烟袅袅,飘然直上。
    一个宫女正站在殿门口,似乎已经站了有一会了,这时见到穿着宫服的晏辞有些责备地说了一句:“今日怎么迟了些?殿下头疾又发作了,赶紧进去把安神香点上。”
    晏辞学着其他人的样子低声道了一句是,接着在她身旁的一个宫女的带领下快速朝旁边放着香炉的案几走去,那香案布置在一架屏风的另一侧,一对外表鎏金的狻猊形状的香兽正安然置于香案上,相对而立。
    这种东西内里空心,只需要将香品置于其腹中点燃,自有香烟从兽口中溢出,看起来就像是神兽吐烟,分外有趣。
    晏辞跟着宫女走过去,娴熟地跪在香案前,小心地将香炉盖子打开。
    那宫女显然没见过他,这时站在一边细细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面生:“你是新来的?今晚是钟香师值夜吧,他怎么没来?”
    “之前的钟香师今日身子不适,所以特地命奴前来换香。”
    那宫女点了点头,眉宇间隐有忧愁,又开口问道:“殿下最近身子又不好了,每晚必须闻着香味才能睡着,以前的安神香殿下闻着没什么作用,先前让香房研制的安神香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送过来?”
    晏辞从云清那里听说,这三殿下自幼患有头疾,随着年龄增长,他这病越发严重,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药开了一遍又一遍,可惜就是不见好,每当头疾发作的时候便难以入睡,只有点上安神香才勉强入睡。
    而随着病情越发严重,普通的安神香已经缓和不了,随意安神香的浓度越来越大,香药局不得不让香师一批又一批研制安神香,可惜一直都没有显著效果。
    晏辞顿了一下道:“新的香还在制,想来这两日就能送过来了。”
    那宫女于是没再说什么,晏辞用余光看到她还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换香的动作渐渐慢下来。
    他感受到袖口里藏着的一把香粉,正是昨日他花了一整夜调制出来的安神香。
    他得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面前香盘里的香粉换成袖子里那包自己调制的才行。
    正在这时那边忽然传来声音,那宫女闻声转身过去。
    晏辞动作放慢,耳朵敏锐地捕捉着身后传来的声音,从那些宫人们有些焦虑的“快去请太医”的声音中,他推测似乎是里面那位小殿下又病了的缘故,
    晏辞趁着这个机会,迅速将袖子里一袋装在丝绸包里的香粉倒入鎏金狻猊的腹中,他伸手燃起香品,接着将香炉的盖子重新盖上,从地上站起身。
    那宫女回来正好见他站起来,晏辞拿起空了的香盘朝殿外走去,而正当他快要走到殿门口时,忽然从外面进来两个人,前面的是一个宦官,领着后面一个穿着宫里御医打扮的年轻男人进来。
    晏辞与其擦肩而过,只闻道一股久居药材中沾染的药香,他匆匆往外走,隐约听到那宦官的声音传来:“孙太医,三殿下今晚本来好好的,可不知怎么的又...”
    晏辞脚步微顿。
    孙?
    他隐约记起林朝鹤昔时与他说宫里有一个姓孙的太医,有妙手回春之能,可能是天底下唯一能救治苏合的人。
    但他来不及多想,此时他前脚已经踏出宫门,于是便低头快步离开了寝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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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直等到他回了后殿的香房,已经开始拿起香杵打算将明日的香粉也捣了,钟香师方才一脸菜色从外面慢慢走进来。
    要说今晚他这般窘况也是拜自己所赐,于是晏辞抬起头一脸关切地问道:“钟香师身子好些了吗?”
    钟香师依旧用手揉着肚子,郁闷道:“别提了,也不知吃了什么坏了肚子...你去把安神香换好了没有,没遇到什么事吧?”
    晏辞摇了摇头。
    钟香师呼出一口气:“那就好,你是新来的,做事一定要谨慎一些,不然自己什么时候坏了规矩都不知道,死得不明不白就不好了。”
    他拿了一张椅子在晏辞旁边坐下,看着他一丝不苟地捣着香:“你算是新来的这批香师中资质不错的,我见宋香官对你也是青眼有加,你莫要对现在做的这些杂事不满,以后熬出头就好了。”
    晏辞正埋头捣香,闻言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的抬起头:“宋香官?对我?青眼有加?”
    那宋挽风明明每次看见自己和夏圆都是一副完全瞧不起的模样,自从他们两个进了少阳殿就被他用各种脏活累活压得从早忙到晚,中间连休息时间都没有。
    就这还青眼有加?
    听出晏辞语气中深深的怀疑,钟香师笑道:“你别看宋香官对你和你一起那个小伙子态度不好,其实他若是真的厌恶看不上你,是一句话都不会与你多说的。”
    “可宋香官若真的青睐我,为何我几次请他将我调去制香阁,他都不肯?”
    钟香师道:“他不让你进制香阁并非看不上你,认为你不够格。”
    “恰恰相反,他是为了不让你死的太快。”
    这会轮到晏辞愣住了,于是虚心请教道:“这句话何解?”
    钟香师叹了口气:“你可知,少阳殿的香师一向是最紧缺的,香药局的香师大部分都不愿意来少阳殿,因为啊,这少阳殿的香师可不好当。”
    晏辞回忆起他刚入少阳殿的那天,就有一个香师横着被抬了出去:
    “我听说殿下每晚必须闻着安神香的味道才能入眠,可是最近安神香的作用越来越寡淡,陛下心急命令宋香官抓紧找人研制新的,有作用的安神香。”
    钟香师点了点头:“你知道的也不少,虽说陛下下旨无论是谁,只要研制的安神香能让三殿下入睡,便重重有赏,可是这香哪里是那么容易制出来的。”
    “在你之前有多少自告奋勇揽下这活的香师,每一个都觉得自己制的安神香肯定比其他人的有效果,也是因此丢了性命。”
    “实话跟你说吧,我们今晚送进去的安神香,制香的人前些日子就因为香的效果不好丢了性命,如今香房众人都惶惶不安,不知道下一个选谁来制香,不管是谁来制香怕都是死路一条。”
    “所以我才说啊,宋香官不让你进制香阁,是为了你好。”
    晏辞半信半疑的听着他说完,就见他坐了不到片刻,又急匆匆捂着肚子,脸上一阵难看的站起来,转身快步朝外面走去。
    晏辞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香杵,心中暗暗回忆着钟香师的话。
    宋香官不让他去制香阁,是不想自己死得太快?是想保护他?
    晏辞的手再次动起来,他一下一下捣着香钵里的香材,听着香杵与香钵相撞时发出的闷响。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刚刚已经把新的安神香换了进去。
    ...
    第二日清晨,晏辞被夏圆的声音唤醒:“同僚,你怎么坐在凳子上睡了一晚上啊,不累吗?”
    晏辞一个激灵,他稍微一动就感觉肩膀处仿佛被数万根针同时扎了一遍,一阵刺痛,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夏圆容光焕发地站在自己面前。
    晏辞低下头,发现昨晚捣了半夜的香粉全部洒了一地,香杵和香钵不知什么时候滚到一旁。
    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站起身,只觉得浑身骨节都僵硬了,稍微一动便如同生锈的铁具一般吱呀作响。
    昨晚钟香师因为服用了自己在他饭菜里下的大量巴豆,跑了一晚上茅厕,这会不知去了哪里,而自己则在这捣了半宿的香,快到天亮时才睡了一会。
    幸运的是,昨晚前殿的人并没有传唤他们。
    晏辞展了展肩膀,稍微活动了一下脖子,摇了摇头刚想说自己不累,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和夏圆双双吃惊地抬起头,就见宋挽风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手里还拎着什么东西。
    晏辞不紧不慢地抬起眼和他对视。
    下一刻,宋挽风二话不说直接将手里的东西朝晏辞的面门砸了过来。
    晏辞伸手接住放在眼皮底下一看,竟然是昨晚他偷偷调包的安神香香粉。
    面前宋挽风怒不可遏:“说!你昨晚是不是偷偷将寝殿香炉里的安神香换了?!”
    夏圆闻言更是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地看向晏辞。
    晏辞放下手,抬眼看向宋挽风,平静道:“是,被我换了,里面的香是我研制的安神香。”
    他又想起昨夜钟香师的话,看着面前气得想掐死自己的宋挽风叹道:“宋香官就当我是‘急功近利’罢,我实在等不了了。”
    宋挽风瞪大眼睛,似乎没想到他这般平静坦然地承认了,半晌咬着牙关道:
    “你还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有胆子调换殿下寝宫的香,我看你资质尚可还想着保你一命,没想到你这般不识抬举。”
    “你若是活的不耐烦了,就滚出去上吊或是跳河,非要死在我这香房里做什么”
    “......”
    晏辞见他面上冰冷的骇人的神色,以前他看自己和夏圆的表情顶多是不喜欢不耐烦,而如今则是失望透顶,看着自己俨然像是看着一个死人。
    晏辞迟疑着正想着说些什么安抚他,忽听就外面传来一个宦官尖细的声音:
    “昨晚,三殿下寝宫里的安神香,是何人所为啊?”
    第243章
    闻声,宋挽风面上一沉,他几乎是用看死人的眼神盯了晏辞一眼:“既然你自己找死,我也没有办法。”
    而一旁的夏圆,面上的表情看起来比晏辞还夸张。
    此时院子里,一个身着靛青色的大腹便便的宦官正站在院里,身后跟着两个年纪小一些的宦官。
    而在他的面前,香房里所有的香师此时都战战兢兢地站在他的前方,像是刚破壳的鸡雏。
    而钟香师埋头跪着,面色惨白,浑身上下都在发抖,整个人都被吓傻了。
    宋挽风转头冷冷看了晏辞一眼,晏辞抿着唇一言未发,却也跟着站起身。
    宋挽风理了理衣襟,转身朝外走去:“周公公,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那宦官斜了他一眼,却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继续看着面前的一众香师,用有些尖细的嗓音不紧不慢地再次问道:
    “昨晚到底是谁大胆包天,竟然敢擅自调换了殿下寝宫里的安神香?还不快站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