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大家都说我主导了tcl、康佳等企业对创维的竞争，还是因为保释出来的黄总也说是我造成了他现在的局面？”方卓轻松地笑道。
    张学缤又沉默了。
    方总所说的内容正是香港媒体的笔调。
    但作为当事方的高层，张学缤知道这里面有太多的夸张，tcl、康佳、长虹等企业本就是激烈竞争的对手，换成自己，那也肯定趁着这个时机吃掉更多的市场份额。
    商业竞争太正常不过了。
    这次方总莫名其妙的成为香港媒体笔下的主角，这种情况也让张学缤感觉很奇怪，只能归结于“因为他是方总，所以他就是这种待遇”。
    方卓见电话里没有回应，也没有挂断，自顾自地说道：“其实，这通电话不算临时起意，我和老倪是好朋友，他对你的评价很高，认为你是创维有如今局面的关键人物。”
    “而且，美菱新来了一位营销副总叫张邈，他现在就在北京，也表达了对你这位老上司发自内心的佩服。”
    “正是这样，我觉得我应该和你聊聊。”
    张学缤觉得这都是对方的理由，而不是自己必须接受“聊聊”的理由。
    然而，方卓停顿两秒之后的话让他心中一跳。
    “毕竟，老倪的年龄已经放在这里了。”
    张学缤右手捏着手机，左手倒了杯凉茶，沉声问道：“方总，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卓更直白地说道：“长虹需要一位有能力的接班人，老倪和我一致认为可以提前寻找合适的角色，这样才有利于战略转型的长虹顺畅的发展下去，不至于让它半途而废。”
    “长虹放弃等离子，全面转向液晶电视，这承担着很多的压力和挑战。”
    “这副担子很重，需要一位有能力、足够坚毅的接班人。”
    “张总，你是这样的人吗？”
    长虹的下一位掌门人。
    国内家电行业前龙头的掌舵人。
    不同于创维的家族式管理，尽管也有着多种派系的长虹看起来似乎更需要一位职业经理人。
    张学缤先前已经和倪润峰沟通过两次，听他聊过美菱，听他聊过创维的家族式弊病，但还是第一次听到长虹的未来掌门人规划。
    而且，这样的接班计划居然是出自一位外人之口。
    最起码，明面上绝对是长虹的外人，也没听说方总持有长虹的股票。
    张学缤心里冒出荒谬之感，可对方通过倪润峰的手机打给自己，这本身似乎就表明着什么。
    他有点困惑，就算这位方总有钱有能量，又凭什么对长虹影响的如此之深？
    “方总，你的话真让人惊讶。”张学缤不知道怎么表达心中情绪，给出相对中性化的一句回答。
    “是真诚的让你惊讶吗？”方卓笑问。
    张学缤：“……”
    他决定实话实说：“方总，我很难相信我们能这样讨论长虹下一位掌舵人的选择，与其讨论这个，我们不如聊聊刚才你说的家电企业的发展。”
    “好的，很好，这也是我这通电话的目的之一。”方卓很干脆，又按下手机外音，边把它递给倪润峰，边说道，“让老倪和你聊。”
    倪润峰一怔，让自己聊？
    张学缤也是一怔，真就这样聊？
    两个怔人用手机奇怪的聊起企业和行业的发展。
    这个命题比较大，但一位是在长虹耕耘数十年的董事长，一位是打造创维大好局面的副总裁，两人的视角和见识都能在一个频率里沟通。
    方卓边吃夜宵边听讨论，很是津津有味。
    倪润峰聊着聊着就聊起长虹现在面临的情况，张学缤聊着聊着就给出自己的看法。
    然后，两人一阵沉默，觉得这种沟通当真奇怪之极。
    方卓喝了一口果汁，伸手接过手机，重新对接创维副总裁：“张总，怪不得老倪对你评价这么高，盛名之下果然很有本事。”
    张学缤没有飘飘然，但对方是方总诶，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
    方卓又吹捧了一记：“老倪说，放眼家电行业，也就那么寥寥几位有能力来长虹执掌大局。”
    张学缤哭笑不得：“方总，倪总，你们都是谬赞了。”
    “实不相瞒，张总，长虹里的派系比较多，也涉及很多行政因素，所以需要一位强硬的职业经理人。”方卓侃侃而谈，“但要想到这个位置，也不是我和老倪说两句就能完成的，这一点我得提前说清楚，不能空画大饼。”
    “所以，合肥美菱的总经理位置是一个考验，它现在是长虹控股的子公司，又远离川省的大本营，当下重心是完成长虹的液晶战略。”
    简单说，总经理职务就是美菱王，就是长虹现任掌门人属意的太子，太子想登基，得做出成绩。
    一旦能做出成绩，倪润峰会力挺，方卓也愿意运作资源，帮助美菱王进一步执掌长虹。
    这是比较扎实的设计，美菱总经理期间培养的嫡系能相对顺利的对接长虹母公司，不会形成空降职业经理人被架空的尴尬局面。
    张学缤心中思索，不自觉评估方总和倪总这一次电话里的来意与诚意。
    这一评估，咦，真挺有诚意的。
    “张邈呢，他是张总你的老部下，还有位周茜也在认真考虑我们的邀请，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两位好像都在创维不太开心。”方卓又聊起情况，“张总愿意来的话，也能立即用熟悉的人做熟悉的事。”
    张学缤一惊，周茜也要走？
    这个消息还不知道……
    但张邈的提拔被否，周茜同样的情况也不意外。
    “我不知道创维的黄家会怎么安排接下来的几年，也不知道张总能在创维再待几年。”方卓说道，“张总愿意来，长虹和美菱都会欢迎你。”
    “我相信其他的企业也是如此。”
    “不过，老倪不知道还能在长虹几年，我们都希望长虹能在我们有影响力的时候有一位好的接班人。”
    方卓说完这些，留了几秒钟等待张学缤的回应。
    然而，张学缤还是沉默。
    “张总，你再考虑考虑，关于职务和待遇，有什么想问的事随时欢迎你和我们沟通。”方卓没有执着于现在听到表态。
    “嗯……方总。”张学缤都不知道怎么收尾了。
    说谢谢吧，好像显得自己很心动，不说吧，人家方总这样的大恶人和自己掏心掏肺的聊了这么多，似乎也不合适。
    “行，挂了，希望有机会当面聊。”方卓听见声音就没犹豫，主动结束通话。
    张学缤缓缓呼出一口气，放下手机，把先前倒的凉茶一口气喝完。
    躁动的心安分了一些。
    他摇摇头，起身拿了一支笔，在纸上简略写了写这一通电话聊的内容。
    方总、倪总、美菱、长虹、战略、液晶、未来。
    张学缤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继续往下写。
    创维、黄总、黄太、董事会、人事、制衡。
    张学缤凝视纸上的要点，思绪转动，浮想联翩。
    次日，他在公司办公室处理完一部分事务，打电话把得力部下周茜喊进办公室。
    “周茜，这次没能升职，是我的责任。”
    “张总，别说了，我决心已定，打算去美菱投奔张邈了。”周茜很直接，似乎知道张总找自己是什么事。
    张学缤一阵沉默。
    周茜看着上司，等待对方的挽留。
    张学缤眼神有些飘忽，还是没说话。
    “张总，你，呃。”周茜停住想问的话，半晌憋出一句，“张总，你跟不跟我们一起走？”
    “啊？”张学缤愕然。
    “张总你这么有能力，你要是愿意去，肯定比我们的职务都高，有张总罩着我们，我们就什么都不怕。”周茜说道。
    张学缤没说话，心里一动，是啊，小张和小周过去之后要是被欺负怎么办？
    不是想一起跳槽，而是怕老部下被新上司欺负。
    张学缤苦笑着甩掉心中念头，叹气道：“周茜啊，你晚走两天，我把你工资和奖金发了再走。”
    “嘿，张邈的也能发了吗？”周茜问道。
    张学缤摇摇头，林卫萍极其生气，卡着这个呢。
    “张总，你知道美菱那边怎么说吗？创维不发，他们给补。”周茜笑道。
    “挖人肯定愿意付出代价。”张学缤叹气。
    “这样的代价让人舒心，自家公司反而让人寒心。”周茜问道，“张总，你要是我，你怎么选？”
    张学缤摆摆手：“就聊到这吧，该发你的，还是会发给你。”
    “好，张总，保重。”周茜利索的起身。
    办公室里只剩下一个人。
    张学缤转动着手中的钢笔，考虑这两天催一催周茜的工资和奖金。
    然而，仅仅到了下午时间，周茜就提了离职，直奔内地而去。
    除了她自己，还带走一部分团队。
    张学缤收到这样的消息，一阵苦笑，相较于张邈的孤身一人，周茜这样还真是符合她的性格。
    不出意外，他晚上的时候就收到林卫萍的斥责电话。
    但很快，他又收到黄总的安抚电话，说要稳固创维兄弟姐妹的情绪，即便决心离开的员工也不会被卡工资和奖金。
    张学缤平静的应下，黄总肯定比他的太太更能意识到问题，但后面可能会有数年时间都没法和这位掌门人有当面的顺畅沟通。
    很显然，掌门夫人林卫萍将会在未来扮演一位公司里的重要角色，她执行的是黄总意志，可这个过程几乎一定会出现变形。
    张学缤心中有了一定的倾向，只是，创维正面临春节黄金期的危机，自己作为副总裁怎么也不能现在就走。
    该打打，该竞争竞争，在其位谋其政。
    黄总现在也保释了，集团的大局仍旧受他直接的影响，自己只要履行一位副总裁的职责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