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念不期然地与周若的视线对上,想到昨天在葬礼上的那一幕,下意识想要避开她,可是已经来不及。
周若把手里的检查报告交给保姆,径直朝她走来。
沈嘉念看着她,仅仅过去一天,她好像又憔悴了不少,脸上的皱纹一道道堆起来,眼袋下垂,唇角生了燎泡,破了以后结了一块深褐色的痂。走近了,能看到她眼里纵横交错的红血丝。
她的精神状态极差,没有半点贵妇人的风韵。梫
沈嘉念张张嘴,不知道怎么称呼她。
“小念。”是周若先叫了她一声,握住了她的手,视线在她脸上徘徊,放低了姿态,“昨天是阿姨不对,阿姨不该迁怒你。”
周若说着就忍不住红了眼:“我知道,阿澈的死跟你没有关系,阿澈是我的儿子,他从小性子执拗,认准了的事从不回头,是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
沈嘉念僵着身子。
比起责骂,她更受不了周若这般低声下气地向她忏悔。
“你父母的事,阿姨感到很抱歉,但我还是得解释,事先我的确不知情。”周若知道不该跟她提这些,她听了或许会更加憎恨裴家,不愿意搭理她,“我与裴丰南做了几十年的夫妻,有些事我即便不知全貌,也能推测出一二,可能这件事不是他的本意,不管你相不相信。”
沈嘉念没有打断她,心里满是疑惑,什么叫这件事不是裴丰南的本意,难道有人逼他暗害自己的朋友不成?梫
就算真的如此,他就能害得别人家破人亡吗?
不管找什么借口,悲剧已然酿成,说什么也无法挽回。
“事实证明,不管是不是出于本意,做了坏事都是要遭报应的。”周若眼神凄楚,一想到如今的处境就悲从中来,“他先前晕倒过一次,昨天从葬礼上回来人就不行了,家里也没别的人可指望,这都是报应。”
她不断重复着“报应”二字,神情逐渐恍惚。
沈嘉念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
周若絮絮不休地说完,视线定在她脸上,握住她手的力道收紧,声音染上了一丝可怜的哀求:“小念,看在过往阿姨待你不错的份儿上,请你告诉阿姨,阿澈他临死前有没有说什么。”
沈嘉念想,这才是她叫住自己的真正原因。梫
可是,裴澈决心赴死之前,确实没有只言片语留给她。
这样的真相,她怎么忍心说出来。
第110章 搬到新家
电梯门响,程锦办理完出院手续,过来接沈嘉念,隔着一段距离瞧见她在跟一位瘦弱的妇人说话,止了步,没过去打扰。煱
沈嘉念看到了程锦等候的身影,打算与周若告别。
“小念……”周若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对昨天那一巴掌心存芥蒂,不愿意告诉她,“要怎么样你才肯告诉阿姨。”
说着,她抓起沈嘉念的手往自己脸上扇。
沈嘉念吓了一跳,快速抽出自己的手,才没有真的打到她。她定定神,说:“阿澈那一晚确实给我打过电话。”
周若整个人顿住,眼神充满希冀地望着她:“他说了什么?”
“他说,让您保重自己的身体。”
沈嘉念到底还是撒了谎,她无法对着这么一位为了儿子心力交瘁、精神崩溃的母亲说出恶毒的话,即使她曾把她当成仇人。煱
周若愣了一瞬,接着又哭又笑:“真的吗?他真这么说?”
“嗯。”沈嘉念尽量保持平静的语气,圆了这个谎,“所以,您照顾好自己。”
周若掩面呜咽,单薄的肩膀颤抖不停,她又陷入深深的悲伤里:“既然让我保重身体,为什么那么狠心丢下我,我就他这么一个孩子,他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沈嘉念仰头望了望走廊的天花板,灯光刺眼,她抑住落泪的冲动,一只手扶着墙壁。
站立时间太久,她受伤的那条腿疼得有些麻木。
程锦远远注视着沈嘉念,见状,过来扶住她的胳膊,声音轻轻道:“医生说你膝盖伤得严重,前几天得省着点力,不能久站。”
沈嘉念看着伤心痛哭的周若,心里实在不好受,也知道再多安慰的话于她来说都没用,除非裴澈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她面前。煱
“周阿姨,您保重。”
沈嘉念眼眶酸涩,说完,看向程锦,是要走的意思。
两人走进电梯间的时候,周若还站在那里,不远处的保姆上前安慰她,她佝偻着背,哭得那样无助。
司机把车开到住院部楼下,程锦搀着沈嘉念小心翼翼下了台阶,坐到车里。
半晌,没听到身边传来任何动静,程锦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她脸朝向车窗外,眼角的泪痕被阳光照得清晰剔透。
程锦默叹一声,跟沈小姐认识的时间不久,单凭她这些时日的观察了解到,她心里应该积压了很多难以疏解的伤心事。
总是郁郁寡欢,真正开心的时刻不多。煱
仅有的几次开怀笑容,是跟先生在一起的时候。
*
十一点半,车开回云鼎宫苑,还没进门,沈嘉念听到了屋内敲敲打打的巨大噪音。
程锦开了门,扶着她进去。
客厅里,几个身穿灰色工作服的工人举着大铁锤砸楼梯上的瓷砖,已经砸毁了十几级。
沈嘉念整个人都愣住了:“楼梯怎么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