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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邹霜桐说罢望向桌前,对自己这番说辞甚是满意。
    喻悦兰却冷笑一声,“你?你能跟你婆母最喜欢的县主比?”
    “植松媳妇,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惯会用那张嘴,真到了干活使唤人,你就全扔给我们植简媳妇,到最后该表功了,你倒能耐,功劳全成你一人的。”
    “呵,也就我们植简媳妇跟她那庶母一样,是个老实蛋。你看看咱们院里,还有哪个能任你这般欺负?”
    喻悦兰此话不虚。
    可邹霜桐心里有鬼,面上却还嘴硬,“大伯母,您可不能这么说?侄媳这兢兢业业侍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信您问堂嫂,看看侄媳到底有没有抢她的功劳!”
    彼时,众人将目光送去那个站在角落,裹着襜裳毫不起眼的女子身上。但瞧那女子脸蛋圆圆的,个子矮矮的,似因众人的关注而感到局促。
    这便是大房庶出的长媳——仓夷。
    仓夷抿了抿嘴。人微言轻,笨嘴拙舌的她,总怕得罪于每个人。以至于,众人等她憋了半晌,却只等到一句:“婆婆,堂弟媳妇,你们别吵。都是仓夷不好。”
    “笨货。”喻悦兰忍不住大骂,“给你口气,你都不会自己争。憋死你得了。”
    仓夷的头又低了去。
    邹霜桐满眼都是对她的嘲笑。
    钱氏扫视一圈,悄悄搁下碗筷。想她这早饭没吃几口,戏倒看了一堂。只是这筝小娘子,往后该怎么办?这岂不是狼入虎口,任人宰割?
    钱氏暗自叹息着。
    喻悦兰却将碗筷一撂,起身就要离席。
    谁知,恰从前院风风火火跑来几个女使,冲着屋内就说:“主母,二奶奶,三姑奶奶。太史娘家来人铺房了——”
    “来就来,你急什么?”喻悦兰语气中带着怒意,“将人请进来就是。”
    可她的话音落去,但瞧几个女使左右一对眼,竟齐齐道了声:“主母,奴们瞧,您还是亲自去接吧。这人啊,奴们恐怕请不动……”
    第13章 铺房
    “请不动?你们一个个……”
    喻悦兰沿着桌边走向门廊,一个劲地抱怨道:“是西王母来了?还是九天娘娘来了?我瞧你们就是犯懒。傅其乐,走,随我去前院瞧瞧。”
    主仆二人在众人的目光中走远。
    崔半芹抬眼瞧了瞧门外的丫头女使,出言相问:“你们快跟姑奶奶我说说,那边请了谁来弄这么大阵仗?”
    女使们却支支吾吾,想着法地躲开她的问话,“三姑奶奶,还是您自己过去瞧吧。我们几个还有活,还有活——”
    “奇了怪了,这是怎么?”
    崔半芹的好奇心瞬被钓起,她起身碰了碰旁边的褚芳华,“二嫂嫂,不得行。走走走,好奇死我了,咱也去瞧瞧太史家请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崔半芹看热闹不嫌事大。
    褚芳华却不知为何今日情绪不高,她被崔半芹拉着起了身,临走前,只同欲跟她随行的邹霜桐嚷了句:“你少往前凑,你去厨房盯着,红枣乳鸽汤若炖好了,就给你大嫂送去。”
    瞧着她还在为月前那事记仇。
    邹霜桐轻快的步子立刻停在门内,她那脸耷拉下来难看,出言便是悻悻应了声:“是,婆母慢走,姑奶奶慢走,可千万小心脚下。”
    送汤,送汤。
    大早起喝这么补?不怕喝吐血?
    邹霜桐忍不住朝门外啐了一口。
    跟着转头瞥见柱子前立着的仓夷,她忽面色一变,莫名其妙开始为仓夷抱屈道:“唉……堂嫂,有时候我是真心疼你。你说你,虽然出身不好,但你是真能干。府里十个婆子,顶不上你一个。可怎么总落埋怨呢?”
    “都说咱家婆母难伺候,伯爵府的媳妇难当。其实我瞧,都是无人帮衬,重担全落在咱一人身上。出力也不讨好!”
    “不说我们屋,你也知道。但说你们大房,植筹媳妇是个不着调的。且听说那二郎新妇,可是在宫里养大的,那得多金贵啊。指定是比我家那位还难伺候。你说说,你这日子以后怎么熬,咱的日子可怎么熬——”
    话外装可怜,话里尽风凉。
    邹霜桐假惺惺的样子实在可笑,仓夷老实,却也看不惯她这副小人嘴脸。
    植筹媳妇虽不着调,可从不挤兑她这个大嫂。而二郎媳妇呢?人还没进门,怎知她好或不好?邹霜桐现在就开始挑拨是非,真是不安好心,见不得别人半分好。
    “堂弟媳妇,这鸽子汤,我替你送去二房。”
    仓夷没接茬,她知道邹霜桐无故替她说话是为了什么。
    倒不如直接挑明了好。
    邹霜桐目的达成,欢欢喜喜跨出了门,随后扔下一句:“那就有劳堂嫂了,我家大嫂喝汤前记得帮她捞干净红枣,千万不能让她见着——”就不见了踪迹。
    仓夷望着空荡下来的前厅,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活啊,
    到底还是落在了她身上。
    -
    前院。
    喻悦兰晃晃悠悠走来,刚想出声问问是谁这么大的阵仗,却在抬眼时讶然。只瞧堂下有人身穿袍服端坐一旁,院前空地上,更是数十位女官模样的人整齐肃立。
    喻悦兰甩开傅其乐慌慌张张上了前。追随而来的崔半芹见这阵势,拉着褚芳华停在了不远处,“什么情况?宫里怎么来人了……”
    褚芳华蹙眉不语,二人也不再贸然上前。
    彼时,孤坐在座前的人起了身,不等喻悦兰张口,她便恭恭敬敬地行礼:“司宫令袁彩瑞问喻淑人安,臣奉贤太妃之命,携尚寝局特来为太史宅嫁女挂帐铺房——”
    “司宫令?”“尚寝局!”
    此话一出,让在场看热闹的人为之一惊。
    尚寝局来给二郎媳妇铺房!
    真是好大的派头,这是何等的恩典?足足甩了二房那郡王府十万八千里。
    躲在一边的崔半芹,只觉方才与大房说过的话,结果反过来啪啪打了自己的脸。
    “小娘娘?”
    喻悦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若说袁彩瑞,她倒是在太皇太后寿诞上,见过此人一回。
    不过那时袁彩瑞只是顺和皇后身边的一个小小司言,听说顺和皇后走后,她便随着皇后的养子,当今圣上齐鲤元,一同去了贤太妃易氏的殿中服侍。直到今上登基,她才坐上了司宫令这个位置。
    可说起贤太妃,喻悦兰却从未见过。
    她为人低调,不爱出风头,更是极少露面。早年虽是接替顺和皇后照拂今上,今上却跟原来一样继在自己亡故的生母名下。以至于新君继位,顺和皇后未被追封,她也未能立为太后。但今上念及养育情份,一直以太后礼遇相待,故人称一声小娘娘,与那渔翁得利的褚太后分庭抗礼。
    只是……小娘娘为何要作为太史家的女眷来命人铺房?且这袁彩瑞可算得天子近臣,又怎会听得她的吩咐?
    其中渊源,喻悦兰自难以理清。
    袁彩瑞却盛着天家威严提醒说:“喻淑人,小娘娘已将一切吩咐妥当,还劳烦您带路。莫误时辰才好。”
    这边开了口,喻悦兰不好再去怠慢,她赶忙抬手请人,“瞧我这脑子,一见贵人驾临,竟什么都忘了。请请请,您且随我往银竹雅堂去。”
    袁彩瑞颔首不语。
    尚寝局的人规规矩矩跟着,行走于伯爵府中俨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快到婚房跟前,崔半芹终忍不住追上喻悦兰,压低声音问:“大嫂嫂,大嫂嫂。太史家这么有本事?她们真是小娘娘派来给植筠媳妇铺床的?那可就算是娘家人啊!”
    崔半芹脸变得忒快。
    这会儿她又抛下灵山县主,转头贴上了跟小娘娘“攀亲带故”的太史家。
    喻悦兰却不肯惯她那臭毛病,只见她挥手拂去崔半芹的手,神气道:“笑话,那还能有假?我家媳妇可是自小在宫中长大,得些长辈们的照顾,也是自然。小姑躲开点,还有那闲杂人等退一退,别挡了贵人的道。”
    喻悦兰这话是故意说给二房听。
    只见她微微侧身,挤开崔半芹给袁彩瑞让了道,“袁内人,这屋便是我儿与媳妇的婚房,铺房的事就劳烦诸位了。我这就吩咐厨房,给诸位准备茶水。您请——”
    “多谢喻淑人。”袁彩瑞不闻她们的争强好胜,只说着该说的话,办着该办的事。
    但瞧喻悦兰陪着笑。
    袁彩瑞昂首跨门一挥手,便是一声威武地令下,“吴司设,尚寝局的众人听令,挂帐——”
    尚寝局的人得了令。
    大红色的幔帐抛开在众人眼前,又洋洋落下。未燃的火烛,与满处张贴的喜字窗花,隐约在这一刻。
    尚寝局办事井井有条,就连那幔帐落下的褶皱,都是均匀相衬,差不得分毫。待到帷幔挽进帐钩,司设与典设二人便拿着三司尺,精细地测量比对左右的尺寸,而后确认无误才敢向袁彩瑞通禀。
    只这一系列动作下来,便震得在场人连连拍手叫绝。
    崔半芹更是巴着上前奉承,“宫里的贵人办事,就是细致入微。大嫂嫂,娶到这样的媳妇,您就等着享福吧。”
    喻悦兰这会儿夺了上风,那嘴角尽是止不住的笑。
    彼时,追去前院找了一圈没见人的邹霜桐,总算赶上了这热闹的场面。
    可她才刚刚挨着褚芳华站稳脚,言语了声:“嚯,好大的排场——”就被婆母呵斥起来,“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小娘娘?我娘家姓褚,我可曾说过什么?走走走,快走。再不走,你以后就跟着大房过。”
    这是又抽什么风?
    你娘家姓褚不假,可你跟太后都快出五服了……
    邹霜桐满脸不屑,却还是不得不跟着婆母离开。她自临走前是望了又望,叫崔半芹瞧去扬声问道:“植松媳妇,怎么走了?你婆母呢?”
    邹霜桐俯身回禀,“三姑奶奶,我们二房还有点事。就先走了,您慢些瞧。”
    “有事啊,去吧去吧。”崔半芹表面上笑着挥挥手,可转头就跟喻悦兰窃语,“二房能有什么事?八成是急眼了。大嫂嫂,你瞧她多小心眼。”
    喻悦兰闻言瞥了眼崔半芹,心想不是方才她帮着二房呛巴自己的时候了?
    真够烦人的。
    喻悦兰再开口就要撵人走,“是,她心眼小,我心眼大。我不跟你计较。姑奶奶没事去看老太太吧。这也没你什么事,就别再在这儿杵着了。”
    怎么?是想撵我走?
    没门。
    崔半芹这人不止眼皮活,脸皮还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