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牝鸡司晨
    沉墨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
    漫天的哭喊声,混在和尚道士的诵经声里,差点掀翻灵堂。
    她跪在灵柩前,年幼的新帝在她身边泣不成声,沉墨又抓了一迭纸钱丢进盆中。
    这些女人是在哭自己,因为————赵国的君王,她的父亲,死了。
    按照旧例,沉墨和这群没有生育过的妃子都该殉葬。
    然而,帝玺在沉墨手里。
    她一个小小的先帝美人,一手握着先帝的托孤遗诏,一手举着传国帝玺。
    新帝年幼,太后又疯了,顺理成章的,沉墨被推上高位,成了垂帘听政的美人娘娘。
    大臣们打听过沉墨,知道那是个不怎么得宠,又柔弱不能自理的美人。
    位份不高,性格软弱,总之,是个非常完美的空架子。
    可真当他们见到沉墨后,却一个个脑瓜冒汗,“这这这”,“你你你”,惊讶个没完。
    不是,她怎么和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原以为先帝托孤之人,会贤德仁善,可帘子后的那个人,哪有一点贤德之相?
    那分明是个妖孽!
    沉墨容颜妖媚,身材高挑,眼角眉梢勾尖带利,朝堂上,斜抬下巴一扫百官,整个人说不出的妩媚凌厉。
    兵患未除,又添牝鸡司晨之祸,真是天不垂怜!
    百官议论纷纷,听说先帝死于马上风,只怕就是死在她的身上。
    哎,总之,赵国危矣!
    然而上朝第一天,帘子后的沉墨却说,待四十九天后,先帝起灵,自己愿随先帝,长眠地下。
    一个摇摇欲坠的帝国,她要来做什么?
    像是提前知道一般,前朝战事一败再败,敌军势如破竹,很快就杀到庆阳。
    起初,因英国公出征,战报还有几分血性。
    ————谋逆弑父之贼,谄谀助纣之犬,竟敢于我军阵前狺狺狂吠。
    过了四天,又一封战报————
    罪孽深重之师,天理不容之逆,竟敢于我军城前叫骂。
    二十天后————
    残暴狠厉之君,奸邪鬼魅之臣,连破赵国叁城,兵临庆阳城下。
    二十四天后————
    英国公被擒,谋朝篡位之君,杀戮嗜血之骑,正向盛京踏来。
    二十八天后————
    孝帝无德,愿献上帝玺,禅位于兄————皇长子沉砚。
    百官于朱雀大道两侧跪迎,军队列阵在前,杀声阵阵。
    一匹高头大马从中沉声踏出,响鼻猎猎。
    马背上的男人宽肩窄腰,身姿挺拔如山。
    男人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眉眼凌厉阴沉,气势逼人。身旁跟着一个戴着獠牙面具,鬼气森森的青衣人。
    沉墨牵着年幼的小皇帝,从洪武门一路走到沉砚面前,抬手一扔,将帝玺砸到男人身上。
    百官悚然,伏在地上不敢吭声。
    就这么水灵灵的砸过去了?是帝玺不值钱,还是新君不值钱?
    不不不,应该是他们的命不值钱。
    因为,一开始就没有人料到他还活着。
    不仅活着,还不知从哪组了兵,从边城一关一关的打了回来。
    直到沉砚一封拜帖送上。
    满朝文武一片哗然,他们都以为他在那不是冻死,就是上吊,就像他的胞妹,福柔帝姬一样。
    一个失去母妃,被送于他国为质的皇子,连能活多久都不知道,被所有人抛弃,难道不是理所应该?
    他们不过是做了正确的选择,有什么错?
    可是现在,他们败了。
    沉砚钳扣住他们的肩,剑锋就落在他们喉头上。
    无论是妃子,百官,还是年幼的新帝,所有人面如土灰,那一杯杯剧毒的鸩酒,仿佛摆在所有人面前。
    在决定献出帝玺前,朝堂骚动,有人一声大喝,竟引得不少武官响应,他们都想杀了沉墨这个妖孽,为先帝报仇。
    先帝怎么死的不重要,是不是她害的也不重要,他们只是受够了帘子后那鄙夷不屑的目光。
    时任太子少傅的傅亦尘挺身而出,他握住刺向沉墨胸前的一剑,厉声一喝:“殿前拔剑,汝想弑君?!”
    那人虎躯一震,嘴唇都在哆嗦。
    傅亦尘冷笑:“你们抖什么,这么快的剑,不在战场杀敌,岂非诸君无能?”
    鲜血滴在沉墨膝上。
    几乎所有人都想杀了她,剑都抵在她胸口了,可那个女人还是不动如山,依旧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们着实搞不懂她,更搞不懂的,是她接下来的话————
    沉墨声音平静而温柔,此刻,那个女人倒露出几分恬静,就像他们希望的那样柔弱乖顺。
    “妾说过,妾,愿随先帝长眠地下。”
    百官愕然。
    傅亦尘指尖一颤,粘稠的血蜿蜒流下,滴了一地。
    又听她道:“妾,奉先帝遗诏,力保孝帝一命。”
    年幼的小皇帝早已吓傻,紧紧抓住沉墨。
    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知道,一旦兵败,孝帝必死无疑,岂是她一个小小美人能救?他们吵吵嚷嚷,就像菜市口讨价还价。
    直到一柄带血的剑从帘子里扔出,斜斜插在坚硬的地板上,正是刚刚差点杀了沉墨的那柄。
    四下终于一静。
    最后,沉墨温柔的结束一切:“只有我,能保孝帝一命。不信,尽管来杀。”
    “退朝。”
    百官望着她的背影,面面相觑:不是,谁给她的自信?她是孝慈皇后——沉砚亲娘再世?还是他那双生的胞妹,福柔帝姬再生?
    还有,她怎么力气这么大?这地板可是石头的!
    回到第二十八天这日,沉墨当着众人的面,将帝玺砸到沉砚身上。
    “混账!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这样无礼!”有人拔剑相向。
    小皇帝怯声:“这……是先帝的美人,孤、不,我的庶母。”
    “一个小小美人,也敢————”话音未落,一个声音轻飘飘的插入————
    “原来是美人娘娘。”疏冷的语调,风拂竹林般干净的嗓音。
    男人将帝玺向上一抛,再稳稳接下,他把玩着帝玺,似乎那只是一块不值钱的破石头。
    男人看看小皇帝,再看看牵着他的沉墨,神色冷淡。
    洪武门大开,百官跪迎,礼乐齐鸣,奏天子乐。
    沉砚跨着高头大马,从沉墨身边一掠而过,身后是蜂拥的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英明雄伟之君,仁义道德之师,盛京欢迎诸君。
    沉墨望着他快成为一个点的背影,嘴唇无声的翕动。
    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