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灯一曲太妖娆 作者:炼狱莲
第十章 长安,踏月银霜
银灯一曲太妖娆 作者:炼狱莲
第十章 长安,踏月银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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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迎上他的视线,敛去锋芒,放缓了目光,试探着。
如果,他要看的是这样的花楼枭,她可以表现给他看。尽管她知道这样的危险——花楼枭和苏小昭的不同,不仅仅是面容上的伪装。
从目光,神情,气势,到一举一动。
她卸下了那些伪装,半目迷茫,感觉到他的笑容漫上些许暖暖温度。
“花楼的人,都像你这般机灵么。”莲九笙轻笑,虽然不曾被迷惑,却果然还是对此欠了少许抵抗力。他松了手,笑容始终在唇边,不曾褪去。
苏小昭便卸去了敌意凉凉淡淡看着他,“你要什么时候才肯把玉匣子给我?”
莲九笙似乎对她这般顺和眉眼很乐在其中,似浅水般的目光柔和着,却丝毫不上道,“今晚我又没带来,不如先打过再说。”
“——你这个人真心可恨。”
“那便恨吧。”
他浅浅笑,笑得叫人无奈,恨也恨不起来。
莲九笙手指抚过她脸侧,只觉微凉,“今晚你胜我十招,下次我便带着玉匣子来。”
他话音刚落,短刃寒光便扫了过来,向后一撤避过,轻笑间对她的雷厉风行倒是很欣赏。
——※——※——※——
——苏小昭丫怎么还不回来!
眼见天渐渐亮了,莫小铩越发上蹿下跳坐立不安,他就知道该跟她一起去的,不该听小昭那些理由留下把风——难道出了什么变故?凤翔赌庄翻脸?他该去看看么?
没事儿答应小昭把什么风啊,闹得他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要他这时候还留在这里等似乎的确是难了些,他正要离去,却见颜如烟已端着水盆向苏小昭的房间走来——
他忙一跳过去挡住去路,“七秀大姐好早啊!”
颜如烟皱起眉头,“做什么?挡着路了!”
“大姐这个要——拿给小昭?”
“不然难道是给你的吗?”——还不让开?
“小昭……这两天很累了!不如让她多睡一会儿——”
颜如烟眉头一挑,“——小子,连小昭睡到几时你也要管了吗?我的师妹我会心疼,可她再不起公子就要起了,比公子起得还晚不是失礼吗。”她绕开莫小铩就要进小昭的房间,莫小铩一伸手挡住门——
“你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我帮大姐拿进去!”
“你?”颜如烟两边儿眉毛都挑了起来,“——女子闺房是你进的么?”
这事儿不对劲……这小子怎么这么拦着她进小昭房间?
“你把小缺怎么了?让开!”
她推开莫小铩就要进,可屋里哪儿有人啊——莫小铩就后悔自己怎么没趁早穿个女装躲床上看看能不能混过去——
房门一开只见床幔垂落,床上却分明有个人影。
颜如烟顿时又放轻了步子,轻轻放下铜盆——“小缺?”
“嗯……”懒懒的声音带着未醒的低哑,莫小铩总算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苏小昭几时回来的?
颜如烟的声音越发轻了,谁都知道苏小昭早晨一向困顿,听到她有气无力的声音更是不忍,只得站在床幔外面叫她:“天亮了,也该起了。”
“嗯……再一会儿……”
“那洗脸水我放这里,你不要懒太久。”
“一下下……”
一向恨铁不成钢的颜师姐也有点顶不住了,那懒懒软软的声音实在是直戳心里的柔软,退出房间时还没忘记拎走不合宜的莫小铩。
只不过她前脚刚走,莫小铩便又绕了个圈从窗户跳回来。
“小昭,你几时回来的?不是说好回来时告诉我——你——”
床幔一掀,从里面出来的人,却不是苏小昭。
“你就是恶人谷的莫小铩了?怎么样,刚刚像么?”
“你是谁?”
“——别紧张,我是花楼的小镯,来帮阿枭的。”
——※——※——※——
天快亮了。
苏小昭目光愈冷,盯着她面前的人。软丝银衫已被镀上一层朝阳的颜色,他闲适依然只是时刻盯住苏小昭以防她突然出手。
血迹点点滴在地面,汇集了小小的一滩。
她看也不看自己的伤视线不曾离开莲九笙半寸,那已是一个杀手的资质。莲九笙唇角的笑容已经淡得只剩一个弧度,那仿佛是不屑,又或其他什么。
不,他早该知道花楼密探是些什么人,不是么。
尽管,他看起来不怎么赞赏。
“天亮了。”他淡淡说道,“你可以走了。”
苏小昭缓缓收了短刃,目光却依然不曾稍离。这个人她不懂,完全看不懂。仿佛夜里那魅惑的笑容还不曾褪尽,他淡淡唇色上已镀了一层冷淡,连初升的朝阳都无法照暖。
是他提出的条件,倒是当真没有半点手下留情,就算她挂了彩也不曾稍让。昨夜里那暖意的笑仿佛只是一个幻象。只是,如今他又不满什么?
“我会依约,下一次带着玉匣子来的。”
有他这一句话,苏小昭才收回了目光——对,他怎么想与她无关,她要的只是玉匣子……
松懈的一瞬间,莲九笙却突然近前,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你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她凉淡的目光便又迎上去,“你要杀我么?”
莲九笙微默,缓缓道:“没有。”
“那我何须送命?”
他似乎笑了一下,只是依然不见那种暖暖的温度,她竟有一瞬间,不自觉的想把那种温度找出来。可惜她还没有找到,他已敛去了笑容,淡淡重复道,“天亮了。”
——天亮了,她得回去了。
明知道已经太晚,师姐们会发现她不在房间,可是似乎有那么短短片刻,她什么也不想去想。脚像是被钉在了地上,只能任他冰凉温润的手指离开脸颊,在她面前离去。
莲九笙……是个有魔力的人。
她似乎,着了他的魔。
苏小昭闭了闭眼,身形微晃。最近似乎耗了太多力,昨夜彻夜未眠,偏又受伤。——所以,才有那么可笑的错觉。
莲九笙那个人,可不是她招惹得起的。吃的亏还不够多么?
她看看自己手臂的伤,不重,只是失了些血,两人毕竟还不是生死相搏的。只是,受伤对她来说却是大问题。她没有养伤的时间,更不能让人发现。
抬头看看天色,她不能就这样回去。
找地方包扎了伤口换一身不起眼的衣服,她正要回客馆,昏昏沉沉间却见清晨本该清净的街道上少许混乱。有人在搜查着各个客栈。
那衣服,是凤翔赌庄的打手。
她觉得她的头开始痛了。
反正,她现在这副样子,也不会认出她。
尽管如此她还是尽量避开他们,疲惫和失血的混沌间间或一阵晕眩。眼前突然一黑一瞬间有些失了平衡,却觉一只手扶住了她。
“姑娘?”
她习惯的警惕,退开一步,对方也只是缓缓收回手。
轻轻道一声“多谢”,抬头时但见一袭紫衫流光,迎上一张华美妖异的脸,年纪稍长,却是浓眉如墨,目敛波光。如一笔浓墨绘瓷,有墨的厚重沉稳,更有瓷的华美流光。
“姑娘没事么,看来脸色似乎不好。”
苏小昭稍稍垂目摇了摇头,尽管此人的目光口吻皆是和蔼的,却连呼吸里都透着妖异,华贵倾城。她知这份风华气度非等闲,不欲招惹这般人物。
一旁似是随从上前请示一声,“九爷?”
那男子略一思度,“姑娘是要往哪里去,不如让我的马车送你。”
“不必,我……”
“听姑娘口音,应该不是本地人。出门在外,互相帮忙也是应该,不必介怀。”
寻常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有着非同寻常的说服力,苏小昭稍稍迟疑,见此人衣着谈吐华贵不凡,必然是有身份的人,倘若借他的马车不但可以避过凤翔赌庄的人,或许还可以顺利混进客舍……
若在寻常,她或许该更谨慎思量,只是如今扯上七秀,她却只能一切以隐藏住身份为优先,顾不得其他。
“那便有劳,谢过这位爷……”
他浅笑颔首,将她请上马车。车上不见奢华,却极为舒适,有着和他身上一样淡淡的香——淡淡却又低郁,在鼻端萦绕。
她报了住处,那男子便缓缓笑问,“哦?姑娘是来参加名剑大会的?”
“是……我是七秀弟子,背着师姐偷偷出来玩,不想有些水土不服……”
“原来姑娘是扬州人,那便难怪,地灵人杰——”
那样含蓄的夸赞让人感觉不到一丝轻浮亵渎,没有任何的不自在。苏小昭只觉得跟他在一起莫名安逸,许是年长的缘故,那份沉稳厚重终究是年轻男子所学不来的。
“还不知这位爷……?”
“在下姓卓,人称九爷。”
“卓九爷?”
苏小昭觉得隐约像要想起些什么,却模糊得抓不住。在卓九爷浅浅弯眉一笑间,似乎便淡去了。
马车上低郁的香让人很安心,却又莫名伤感,透着久远的哀伤。
“苏姑娘,我们到了。”
马车体贴地入了客舍院中方停,苏小昭谢过便下了马车,心思重重顾不得回头。
不知师姐们是不是已经发现她不在房中,她先潜回房中查看情形,一进屋却有些怔忡——
“怎么才回来,你的早饭我都吃完了。”
“小昭!你没事吧?”
跳过来的莫小铩是没什么,但坐在桌旁刚吃完早饭的那不是……
“呐,你师姐送来的早饭我吃完了,你要想吃自己去整。你再晚些回来我都要拖不住了。”
“——小镯姐?”
“哎,我可不想被你叫姐姐——我们年纪相当的吧?”
莫小铩却是不同意,“大姐你有二十了吧,小昭怎么可能和你年纪相当?”
小镯姐只是嘴角抽抽,看一眼对她无奈一笑的苏小昭——七秀弟子都知道,苏小昭是六岁被七秀公子从无盐岛救出,抱回七秀的。
但事实上,她不过是生得瘦小。那一年,她已有九岁。
——如今,对外宣称十七岁的苏小昭,也已经满二十了吧。
二十岁和十六岁,莫小铩在苏小昭眼里不过只是个大孩子,又怎么可能生的出情爱。
那厢小镯又和莫小铩聊扯上,显然苏小昭回来之前他们已经聊得不错——“哎,你小子到底喜欢这闷丫头什么啊?”
“哪里闷?小昭很好~~”
“哪里好?”
“她是七秀姑娘!”
“……”
……只要是七秀姑娘你怎么都行么?
“外面……有好几个。”
“她们又不是小昭!”
小镯抓抓头似乎跟他说不通,恶人谷的孩子果然思维不一样的。
“既然你已经回来了我就先回公子那边,这些天我也留在会馆,有事我随时都会来帮忙的。对了,你脸色不好呢,别太拼了。”说着小镯已从窗户离开了。
总算平安过渡,苏小昭一松懈下来便一阵晕眩跌坐在凳子上,莫小铩似个二十四孝小相公一般,“小昭你没事吧?没吃早饭饿晕了吧,我去给你拿一份来。”
她只笑笑,在莫小铩的世界里,一切都如此简单直接。
她换好衣服出门之后不外又被师姐们笑了一气,“小昭你今天可真是赖床赖得出奇。”
“这里可是长安呦,要赖床回秀坊再赖啦~~”
脑门不知被谁敲了一下鼻头也不知被谁捏了一把,师姐们嬉笑中,漪公子自走廊另一端翩然走近,“哦?谁又赖床了?”
“除了我们的赖床鬼还有谁啊?”
红袍无声步步生莲,走近的漪公子目光婉转而落,在看到苏小昭时却敛去了些许笑容,“脸色不好,是水土不服么?”
其他师姐这才惊觉,“对呢……小昭少有赖床赖到这种时辰的,不舒服?”
苏小昭笑得腼腆,应着,“没什么大关系……”心里却不知是如何滋味——这么多人,单漪公子发觉了她脸色不好,那体贴,只是习惯?还是真的有在看着她?
她时常分不清,因为漪公子对七秀的每一个姑娘都一般体贴。
“既然身体不适,名剑大会那边你也不必一直跟着,自己多休息。”
“谢公子——”
“小昭不舒服?”对颜如烟来说只是让她休息又怎么行,“我让人去给你找个郎中,出门在外可不能马虎。”
“师姐,不必了——”苏小昭忙去拦准备转身的颜如烟,在旁人面前她的神经一直绷着不敢显出虚弱,却注意不到身后藏剑弟子搬东西借过,被箱子撞得一个趔趄,漪公子伸手拉她一把,手却正按在手臂的伤口上。
苏小昭脸色一变瞬间煞白,还是忍住了。
“抱歉哈,借过借过~~”藏剑弟子道了歉走过去,还被见此停下来的颜如烟凶一句:“长没长眼?当心点!”
藏剑和七秀可谓多年近邻,哪个不知道颜如烟大师姐,被她一吼溜溜的跑掉了。
“小昭没碰到哪里吧?”颜如烟三两步走回来,漪公子扶稳苏小昭也放开手,身形动也未动好似什么都没有做过——只有不着痕迹的目光带着疑惑,在苏小昭面上细细打量片刻。
“我没事的,师姐也不必找郎中,不过是一点水土不服罢了……”
“水土不服也不是小问题——”
莫小铩也嬉嬉笑着过来帮腔,“她那是不好意思呢,水土不服不就是泻肚子么,泻两天也就好了——那话怎么说的,拉肚子不是病,就是粑粑没拉净~”
七秀弟子都忍不住别开脸噗噗偷笑,颜如烟狠狠剜了他一眼,只问小昭道:“真的没事?”
她一再坚定了表情表示没关系,一旁漪公子不知思量着什么,缓缓道:“既然她说没事,那就让她多休息便好了。”
连公子都这么说,颜如烟也只好顺从,“那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
“嗯。”
苏小昭苍白的脸上浅浅一个笑容,跟漪公子和颜师姐告退回房。她甚至没敢多看漪公子一眼,即使她从一开始就是被安在七秀的花楼密探,要当面欺骗漪公子也依然是件艰难的事情……
明知道有这一天,还是忍不住希望,至少在他面前可以只做一个普通的七秀弟子。
她告退回房,莫小铩盯着她哼唧一声就要跟上去,被颜如烟捏住耳朵——“你小子别见天骚扰小缺!”
“哎哎我哪有见天~~”
可惜颜如烟拦得了他一时,却终究还得跟随漪公子去名剑大会露露脸的。她一走,莫小铩便又溜进苏小昭的房间,看到她正在重新包扎渗血的伤口。
“喂喂,你受伤了?早晨怎么不说一声——我帮你去找凤翔赌庄算账!”
“别闹了,不是凤翔赌庄的人伤的。”
“那是谁?”
“……你别管。”
莫小铩闷哼哼地坐下来,他心里存不住疙瘩,直问道:“你果然还是喜欢七秀公子的吧?”
“嗄?”
她抬头茫然一下,许是,因为自己方才不敢看漪公子吧……
看他这么枝大叶,想不到也注意得到这些小地方。
“你既然喜欢他,干嘛还要骗他?你不是他从无盐岛救回来的吗,干嘛要替花楼做事过这么危险的生活?真喜欢他,就别管什么花楼,去追求他啊,七秀不容,就离开七秀,两个人随便去哪里不能逍遥?”
苏小昭只笑一笑——真好。
如莫小铩这般,爱憎分明,无拘无束。这样真好。可惜她却做不到,连那个简单干净的苏小昭都只是个理想中的假象。
放下衣袖挡住包好的伤口,“我不会背离花楼,这一生都不会。因为当年从无盐岛救了我的,不是七秀公子,而是花楼。”
“那是什么意思?七秀那些姐姐明明说——”
“我是七秀公子带回七秀的,但那只是——为了让我能够进入七秀,所以在火烧无盐时把我送回了无盐岛而已……”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被七秀公子救回来的苏小昭。
那场骗局,从第一次见面时就已经开始了,她如今还有什么资格去害怕当面欺骗。
她起身,“我要出去了。”
“你去哪里,我也——”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她走到门口,回头问道:“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也知道我的感情,为什么还要陪着我呢。”
“为什么——”莫小铩挠挠头,“因为,我不喜欢用脑袋去想这回事吧。”
就因为没想过,想也不会想明白,他才会在这里嗯。
苏小昭笑笑,若从一开始就没有无盐岛,朱颜阁,她是不是也可以活的如他这般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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