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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言之(二)
    佞臣 作者:马甲成神

    裴言之(二)

    第四章

    忠义侯裴广,我是知道的。

    当年先帝在通州府起事,不过两万来人,一路从通州打到上仓,在上仓葱岭遇上禹宝易麾下狄正辰,亦率军欲从上仓借道往凉州。狄正辰约只有一万多人马,可狄正辰当时兵强马壮,还有一支两千人不到的骑兵,本不似先帝起事之初,马匹紧张,只以步兵为主。

    当时先帝一路小仗打了十几场,未尝一败,全军士气正高,便在葱岭摆开架势,同狄正辰一战。据说当年只有一人劝先帝暂避,便是我二伯,或许这也正是先帝忌讳二伯最本的原因。我二伯文韬武略样样通,极有谋略,胜过我那只晓得打仗的爹数倍。

    结果葱岭一战,狄正辰以骑兵从两翼冲击我军,我军瞬时被拦腰截断,首尾不能相应,陷入一片混乱。虽前军即刻后撤,却仍旧陷入了敌方包围,最可恶的是,先帝那时候正是在前军之中。后来两军拼死相接,前军死伤两千余人撤回。裴广当时是中军郎将,领一千人突围,先帝马匹中箭,裴广将先帝扶上自己坐骑,护在身前冲杀出包围,等后军迎上去的时候,他已经身中两箭昏迷,在左肩的一箭几乎将肩胛了个对穿。

    先帝捡回一条命,从此韬光养晦,听了二伯的话,先依附于豫州葛元巧,后来羽翼渐丰才以淮安王的名号正式竖起大旗。之后几年,投奔先帝的人越来越多,即使偶有不敌,亦都是数万大军护着先帝脱险,只除了那年徽州失守,却是二伯用全家命换了先帝一人。

    所以先帝这戎马一生,有两个救命恩人,一个是二伯,早已在九泉之下,还有一个,就是裴广。

    那日宴之后,我哥便同裴言之走得很近。

    我哥蕴德这个人,很没有耐。当年我爹盯着我们兄妹俩练武,我娘逼着我们看书,每每他的功课,都要我用左手帮他写。但是他虽不爱看书,却甚喜欢诗词歌赋,只是自己没那本事作出一首半首。所以当他知道裴言之于文章诗词颇有造诣后,便起了结交之心,没事儿就往忠义侯府跑。

    我自小和我哥跟着爹娘在军中长大,除了同军中叔伯最熟,就只认得几个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兵。一下子从野丫头变成郡主,在王府里实在呆不住,便换了男装跟着我哥一起往忠义侯府跑。

    每每那个时候,忠义侯府的仆人就会一个头比两个大,因为他们总是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真正的睿王世子,哪个又是郡主。

    或许我和我哥的命都是注定的,注定我要顶着他的名头一世都做不了女人。我娘说,龙凤胎里像我们这么像的,真的很稀罕。

    我爹兄弟三人,先帝的面相最大气,天生帝王面相;我二伯面善,陌生人初见都很容易亲近;而我爹,长得最俊美无俦,人称玉面三郎,加上我娘会昌第一美人,我哥同我的面目,便有些雌雄莫辩。

    当年甚至有一段日子,裴言之都一直将我当做我哥。

    我哥曾恋过一个女子。那女子虽是良家,却是个寡妇。那时候我爹娘为了此事,将我哥禁足了整三个月。家丑不得外扬,此事几乎无人知晓。

    这三个月里,我便总顶着我哥的名头去找裴言之。

    裴言之喜静,总说我哥坐不住,要拉他学棋,我哥说棋别名又谓“烂柯”,可见多耗时间,一推便推了近一年,然而那三个月里,我替他学了。

    从中央开花三十目起讲,裴言之花了整一个半月才教完我棋理棋诀。后面的一个半月,我几乎天天找他斗上几局,但总是输多胜少。

    输的最多的一天,我输了一十二局。他赢了最后一局,将白子一粒粒捡回棋盅,抬起眼睛望着我道:“看够了没有,思雅?”

    我心跳了一跳,愣愣问他:“你如何知道我是思雅?”

    他倾身过来将我面前的黑子盅拿走,低低说:“你已经盯着我看了整三个月,再盯下去,府中下人怕都要以为世子有龙阳之好。若不是今儿你在我扇面上题字时用的左手,只怕我也不敢再理你。”

    我脸红了一红,他低低笑了一声,拉起我的手往花园走道:“不如我们吓他们一吓。”

    我便被他牵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逛了一圈花园,直到吓傻了一批下人,才大笑着在园中玉兰树下站定。

    攘攘玉兰花下,他一身青袍玉簪拢发,侧脸如斯美丽,我禁不住看直了眼,久久不语。

    他转过头来笑看着我道:“当年我在鄞州,听闻郡主诸多趣事,都说思雅郡主男子心,事事敢作敢当,果然不假。我还真未见过哪个女子看人,用如斯眼神。”

    他说这话时,三分调侃七分嗔怪,眼角眉梢缓缓从我面上挑过。我便像中了魔障一样,上前一步,贴着他道:“本郡主的确敢作敢当。书玉,我喜欢你。”

    他似微微一震,目中闪着光华转过脸来看我,半晌调转眼睛,“哦”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我当时便有些愣怔,这“哦”是什么意思?便追问了一句:“什么叫哦?你倒是给句话啊。”

    他转身往回走,却是又“哦”了一声。

    当天我气馁的回了王府。哪知三天后,忠义侯家便上门来提了亲。我甜滋滋的想,原来这就叫“哦”。

    从提亲、问名到钠征、请期,前后约需两月有余。裴言之只上门拜访过一回,但也只是拜见我爹娘,并没有见我。

    而我一颗心就跟猫爪子挠似的难受,总想出去找他。我娘说我即便再野,也该守些规矩,哪有女子定了亲一天到晚往未来婆家跑的,便不准我再去忠义侯府。我那时候实在想他想得紧了,就只好央着我哥带着我上街喝茶,让他再提前先知会裴言之一声,装作在街上偶遇。

    每每在外面见他,他都异常规矩,眼中半分波澜也无,只与我哥天南地北说些趣事聊些近日所见所闻,唯有告别的时候,他会踌躇半晌,直到看到左右无人,才偷偷碰一碰我的手指,垂下眼凑近些说一句:“我想你……”

    那个时候,我总特别开心。想着,他那样克制的一个人,哪天逗他一下,必定很有趣味。

    然而穷我一生,都已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卫思雅死讯传出,据说他当场便晕死过去,醒来之后足足病了两月有余,病好之后便回了鄞州老家,甚至都没有亲自来同我这个刚袭了爵的睿王告别,只差人送回一块繸玉——那是当年我哥与他初初相交的时候,两人互换的繸玉。

    那块繸玉,后来一直挂在我的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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