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臣 作者:马甲成神
男宠(一)
第五章
回到王府,小海伺候着我把朝服脱了,倒了杯茶。
我端起来喝了一口,略皱了皱眉。午子仙毫这茶,还是管凝沏得最好。
八分烫的习溪山泉,小半茶合的茶叶,洗杯落差冲茶,由他做来既好看又好喝。
小海转去将我的朝服挂好,兴奋的道:“王爷,公子又来信了,肯定是跟您说他在蜀地的事儿!我可是听到外头人都传疯了,说是常兴班前几天在那儿演了台大戏,那些看戏的差点把台子都给挤垮喽,头排的雅座都给卖到三百两银子!把个金钰班是打得落花流水。如今别说饭局,就是想请公子赏面喝杯茶的人,听说都排老长了!”
我低头吹了吹茶末子,喝了口水,只“嗯”了一声。
小海偷眼看了看我的脸色,闭上嘴转身掩上门出去了。
我这才放下茶盅,抬眼看面前桌上那封信。那信封上“王爷亲启”四个字瘦挺却略含姿媚,遒劲而又峻拔,真真字如其人。
小海口中的公子,便是那世人皆知,两个月前刚将本王踹了的本王爱宠,常兴楼的戏子,京城最火的长靠武旦,管凝,管子容。
当年我哥因着一个戏子被我爹打得皮开绽,那个戏子,就是他哥,管凛。
所以世人都说,摄政王卫蕴德,这一辈子注定栽在戏子手里,还是栽在一双兄弟手里。
管家兄弟的身世,其实我并不清楚,也从未细究。
半年多前,有人告发早已告老还乡的魏国公霸占一块有龙气的风水宝地建墓,我明知那是造谣,却仍旧兴师动众命人彻查,并且剥夺了他的封禄,没过多久,魏国公忧虑所致一病不起,终于追随先帝而去。
魏国公一生为先帝出谋划策屡献奇谋,民间传诵他的段子比比皆是。我年幼时亦与他有数面之缘,是个非常睿智的老人。可也就是因为他近年虽已不问朝政,可声威却日渐盛隆,恐怕有不良居心者日后借着他的名头威胁到卫氏江山,我才在灭了包友宏之后,不得不朝这位昔日叔伯下手。
然而魏国公并不是死在我手里的第一个叔伯。我当年天真的以为,作为太后手中的那把刀,只要除掉包友宏和曹白即可,可朝中众人千丝万缕,又岂是那么简单。
为灭包友宏一党,被牵连的就有鲁国公王凡、宋国公苏详、还有长兴侯孔向阳与宁远侯柳让。
王凡苏详乃是先帝同窗。当年先帝同窗好友九君子联名起事,以先帝马首是瞻,誓死相随,可活着看见先帝登基的,只有王苏二人。孔向阳与柳让则是最早投奔先帝的一批人马。当年孔向阳乃邱郡堪称最风流的翩翩公子,腰缠万贯广招门客,却因听闻先帝贤名,散尽姬妾将半数家财换做粮草兵器,前来投奔。柳让则是卓方县有名的少年侠士,当年抛下了新婚燕尔的妻子,领了卓方上百热血青年前来投奔,无不舍生忘死。
这些人哪一个当年不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替先帝搏命打江山,又有哪一个不是我爹过命的兄弟?
可当年我跪在太后面前,求她饶恕这些叔伯,她只同我说了一句:“思雅,王蒙尚是汉平帝的舅舅。如今先帝逝去少主临朝,他们仰仗军功对皇帝颇多微词不说,竟还跟心怀叵测的包友宏混在一起!难道你以为,你认他们这些叔伯,可这些叔伯若有朝一日真起了异心,会将你与我修儿当成自家子侄么?皇权之路,从来都是你死我活!”
闻言我跌坐在地,心底却深深明白,太后所言虽残酷却是天大的实话。自此之后,为了蕴修的皇位,我手上便没有少沾那些叔伯的血。
那天魏国公丧在新野,消息传来,我中郁闷,便去了常兴楼。
常兴楼是京里最好的戏楼,常年都有名角驻台,本王也去得多了。京中的烟花之地温柔冢,除了秦楼楚馆,便是这些戏楼。虽说戏子不似妓子小倌那般,却也是陪客的。
我那些日子往楚子阁走得勤,断袖名声早已在外,可是近几天楚子阁有个本王不太想看见的人,就只往常兴楼走。
那天我一身常服,挑了正对着戏台的二楼雅间,让班主薛常寻了个模样干净不多话的小子陪着喝酒。酒过三巡,听见堂下一阵锣鼓,少顷有人出来报戏名,乃是一出霸王别姬。
这戏我看得太多,便没有在意,等到听见底下潮水般的叫好声时,才伸脖子看了一眼。
台上一张粉面,双目无泪自盈,眉不蹙而颦,好一个艳惊四座的扮相。我便唤过身旁小子问了一声:“今日这个是新角儿?”
那小子点点头道:“回王爷,今天是凝师兄的好日子。”
这是前朝传下来的老花样了。所谓戏子的好日子,便是戏班要捧一个戏子,替这戏子找个金主。通常这个戏子都是当家花旦。今日这场戏末了,哪个金主给的打赏最高,这戏子便陪他一宿,算是找到了靠山,有点类似勾栏买红。自然日后这戏子排戏上戏,行头衣裳头面一应的东西,就都有地儿来了。
我冷眼看着底下一群如狼似虎的男人,再看一眼台上。腰身够软,只是这眼眉之间却有些英气,年岁也略有些大了,并不似普通的花旦,便有些奇怪:“我怎么瞅着你这凝师兄不像普通旦角?”
我身旁小子嗯了一声,剥了一颗葡桃送进我嘴里:“凝师兄是武旦,学戏又学得晚,本轮不上捧他。只是他长得好,才不过唱了两场,达官贵人惦记着他的人不少,班主这才想着捧他做个头牌。”
“武旦?”我吐出葡桃籽,看台上人横剑抹着脖子,不禁笑了。底下那群男人今天晚上想要吃这香,恐怕还得费些功夫。
一阵你争我夺之后,这武旦的彩头被一个三十来岁挺肥的胖子,花了七千两得了,两个人被闹哄哄送去后院。我酒喝得差不多,热闹也看了一会儿,便打赏了那陪酒的小子,准备回府。
刚走到楼下,却碰见了荣国公的二公子曹灏。
本王就有些头疼。
以荣国公那么个面瘫,能生出曹灏这一脸风流相的儿子,实属不易。
荣国公曹白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曹贺为人低调,把个礼部郎中做得无功亦无过,从不行差踏错,颇有乃父风范。
小儿子曹灏却自幼提笼架鸟斗**走狗,没少让荣国公心。四年多前这曹灏听说调戏了国公夫人身边的丫头,那丫头不堪受辱跳井死了。荣国公为了这小儿子没少费心思,请的先生没一个教得过三个月的,估计那次是被气狠了,提着刀满园子赶人,若不是国公夫人心疼小儿子给死活保了下来,恐怕被荣国公一刀砍了都有可能。结果这曹灏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一顿家法将其打了个半死不活,差点连命都没了,又丢到老家禁足四年,命其思过。也就这几个月才听说允他回了京,似是规矩了不少。
只是依本王看来,这四年禁足也并没禁出个浪子回头金不换来。
那天在楚子阁,本王就遇到了这个曹灏。
本王去楚子阁向来都是头牌褚柔伺候,那次却换成了清彦,颇令本王不爽。
倒不是清彦模样不好,而是褚柔很符合本王脾胃。头牌该有的脾气,褚柔都有。不谄媚不粘人,架子端得十足。记得本王当初头个月去了十次,他只让本王过三次手搂过两回腰。即便如今半年有余了,他也仍旧义无反顾的端着。
其实本王第一次遇见褚柔,却是五六年前。他那时候还只是楚子阁养着的清倌儿,十四五岁的年纪,却已然隽秀异常。
那天是本王去大昭寺替我爹,和顶了卫思雅名字死了的我哥,添长明灯香油。他们每年的忌日,我都会去大昭寺添香油。
长明灯被供奉在大昭寺西偏殿后的宗汉堂。玄尘师傅领我过去的时候,在西偏殿回廊里碰到了迎面走来的褚柔。
他微微低着头往前走,似乎没看见我们。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他是谁,只因他好看便多看了两眼。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抬起头有些警惕的看过来,对上我的眼神,便楞了一愣。
他的睫毛上有些水印,似乎刚刚哭过。
玄尘看见他,停下来施了一礼:“褚公子,添过香油了?”
他这才好像回过神来,回了句:“是。”施过一礼,又看了我两眼,才走了。
我一时好奇便问了玄尘一句他是谁。
玄尘叹了一声,将他的身份同我说了。末了说了一句:“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他也在这里点了盏长明灯,说是他的恩人。可自去年王爷替老王爷和郡主在这里点了长明灯后,他每年的这个时候也总来替老王爷和郡主添次香油,似乎是他以前受过老王爷恩惠。”
或许是我爹往昔顺手做下的功德。我点了点头,也没有细究,便跟着玄尘去了宗汉堂。
后来没多久,我就听说楚子阁出了个褚柔,说是国色一品,淡雅隽秀。
我想起那日匆匆一瞥,觉得这词倒也恰如其分。
再遇见他就已经是多年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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