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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人番外(二)
    佞臣 作者:马甲成神

    某人番外(二)

    他以为他能走到京城。

    徽州城破那日,徽州牧葛昊仓皇出逃,听说有两员卫氏小将直率兵追出去百十来里,终将葛昊斩杀。

    淮安王众部士气空前高涨,留下两万余人镇守徽州,其余数万人挟余威直奔挑拨葛昊与淮安王反目的禹宝易老巢临安。只不过三月,世上再无禹宝易此人。

    自此,天下七分姓卫。

    他在徽州呆了两月,两个月后,他动身上京。那个人说,等淮安王得了天下,若有能耐就去考个状元。如今看来,这天下迟早是淮安王的。京城早已被卫氏拿下,诸葛氏的皇朝早就亡了。他想,等他走到京城,或许还能看到他凯旋归来。

    但他终究还是走不到京城。

    十里香粉街,点点美人脸。当他饿晕在广陵街头的时候,他为自己要葬身这天下闻名的风流地略感哀伤。

    然当他醒来的时候才知道,其实死在这地方还不是最糟。

    这一路他虽潦倒,却并没有听那人的话,抹黑了自己的面目。他以为,这一路直至京城都是卫氏治下的地方,并不会似徽州那般,但他还是错了。战后初建的地方,还是很不太平。

    他晕的实在不是地方,正是广陵小倌馆的集中地——秋叶胡同胡同口。

    他也晕的实在不是时候,正遇上出门寻新鲜货色的凤翔楼老板岑叙洋。这年头,路边的尸首没人要,路边的活人,谁愿意捡就是谁的。一口饭换一条命的事情,多得很。

    但所幸,他晕得还算有些运道。

    因为他砸到了一个人。一个十多岁满脸委屈,抿着嘴低着头不看路,好似投胎一般直往秋叶胡同冲的小少爷。

    他倒下来的时候,堪堪砸在了他左肩,楞是将人家给砸得一个趔趄,倒地的时候下意识的揪了一把那人的衣摆。

    小少爷“哎呦”一声,连歪两步才站稳,身后一个老下人正气喘吁吁追上来:“二少爷,不可啊,千万不可啊!”

    他回头双手握拳哽咽着便吼了一句:“冤枉我,都只晓得冤枉我!我都说了那下三滥的东西是大哥的,为什么都不信我!还不是因为我娘是那等出身,个个都看低我!与其白担这名声,我不如坐实了它!”再抬腿却发现衣摆被人攥在了手里,连拽了两下没拽动。

    此时那岑叙洋已然看到了这幕,只匆匆一瞥,他那识过无数人的慧眼便相中了那倒地的小子。

    其实站着的那个比倒地的那个更俊美些。只是傻子都明白,将来那站着的只会是付钱的,那躺着的才可能是替他挣钱的。

    他忙积极的上前两步帮小少爷去掰那躺着的小子的手:“哎呀,这位小少爷,不好意思,我们楼里的小子得罪了,我来帮您。”

    小少爷却皱了皱眉:“你们楼里的?你糊弄谁呢?这明明是个乞儿。怎么就成了你楼里的了?”

    岑叙洋扬起年华老去的脸,用那双看尽世事的眼望着面前一身富贵锦袍的小少爷,笑道:“这人显是饿晕了,我也是好心想收留他,好歹也是一条命啊。”

    “哼,”那小少爷冷着脸看他:“少装好心。”伸手抬起地上人的下巴看了一眼,了然的瞥向岑叙洋:“这皮相,难怪你肯舍得粮食。可惜,这小子先撞上的小爷,就轮不上你伸手了!”

    然后,他就做了二少爷的书童。

    他未见过老爷,据说老爷早年落草荆州如今跟着淮安王在外征战,极难得回来。广陵是夫人母家所在,一墙之隔便是舅老爷家,所以家中除了夫人掌事,舅老爷也从来说一不二。

    二少爷不是夫人所出。据说二少爷的生母乃前朝罪臣之女,流落到荆州做了歌女,只有一个老仆相依为命。老爷那时早已在荆州落草,年轻时劫了一个从广陵来的富商,那富商竟颇有识人眼光,见老爷面相不凡不但不惧,反主动提出将女儿嫁他,这富商的女儿就是夫人。一介富家千金便留在山上做了压寨夫人。

    老爷遇见二少爷的娘时不过而立,却已是山上头把交椅。那是老爷干完一票买卖正被满城通缉,他却化了妆易了容大摇大摆混进城内去留书一封,大大将荆州牧羞辱了一通,然后坐在城内望江楼上看地下衙役满街乱窜。就是那个时候,二少爷的娘上了望江楼卖唱。

    故事并没有像那些戏本上唱的那般曲折,没有登徒子调戏亦没有英雄救美,只一个对眼便好似注定一般,两人便都挪不开眼,从此郎情妾意,春风几度冬夜暖。然夫人掌管整个山头琐碎杂事,颇得兄弟尊敬,老爷便一直未将二少爷的娘接上山,直到有了二少爷。夫人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竟然亲自乔装打扮掩去身份,将二少爷的娘接来了山上。自此老爷对夫人更是敬重。然而二少爷的娘生下孩子后却落了病,病歪歪又撑了三五年,终于撒手人寰。二少爷就一直由夫人带着,挂在夫人名下。

    后来老爷跟了淮安王,就将家眷安置在了广陵岳家附近。

    从外人眼中看来,夫人这个嫡母可谓无可挑剔,吃的穿的用的玩的什么稀奇拿什么给二少爷,什么金贵拿什么给小少爷。伺候的丫头是模样最好的,教习的先生是打不得也骂不得的,若犯了什么错夫人是只会替他包下从不责备一句的,反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却管教甚严,见不得一丝一毫的倦怠容不得一分一毫的错处。于是二少爷越发的顽皮,大少爷越发的沉稳。但凡府中**飞蛋打必是二少爷闯的祸,但凡听人夸本家少爷懂事,必是在夸大少爷。前些日子有个丫头少了件肚兜,下人们猜测必然是二少爷给藏了,过得两天前厅少了个花瓶,也肯定是二少爷拿去当了,至于在秋叶胡同口救下他的那天,遗落在后院的断袖春,自然是二少爷掉的。

    二少爷就是府中最糊不上墙的那坨。

    只有他知道,二少爷是这个世上最会演戏的戏子,只有在他和忠伯面前才露出那份真实,也只偶尔被冤枉得痛了,才露出少年的委屈,就好比那年那本断袖春。但不过再一两年,便什么冤枉都不会再让他露出半分在意,他只会对着误会他的人一笑,笑得带点不羁带点无谓,也带了点眼底的落寞。

    二少爷十五那年,老爷回了一趟府邸。二少爷很兴奋,拉着他说他要跟老爷上战场。他有点惊慌:“少爷,你没学过功夫。”二少爷冲着他笑:“不怕,老头子那么能打,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小爷我天生不怕打仗。你看哪回跟那怂货打架不是我赢?”怂货说的是大少爷。大少爷明里看着知书达理,实则内里藏污纳垢,初见他的时候,他还记得大少爷曾开过一次口,想将他要了去,被夫人瞥了一眼便再未提过。

    说罢二少爷从床底拉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一套盔甲,也不知他何时备下。他穿戴整齐往后退了两步,问他:“小爷如何?”

    那俊美的面容在银盔晕染之下,无比自信,他竟然一瞬间想起了当年破庙里同样自称“小爷小爷”的少年。他点了点头,道:“少爷,我舍不得你。”然后上前去抱住了他。

    二少爷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似兄弟般的搂了他一下,道:“长则五载短则三年,小爷就能得胜归来,到时候小爷立了战功,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英雄凯旋!”

    他搂着二少爷的腰点头,笑得满足,心底那莫名的情愫却早已如原野上的野草,疯长。

    带着殷切的心情他期待着他的少爷凯旋归来,但二少爷走了没多久的一个夜里,有人进了他的房门。

    他不敢声张,因为那会替少爷抹黑。

    幸好战事结束得比想象中快得多。早被淮安王打得偏居一隅的彭可成突然暴毙,彭可成妻儿捧着帅印归顺了淮安王,只余小半旧部不肯归降,犹自在兖州、东昌苟延残喘。

    淮安王要面北朝南称帝,老爷遣人回家接全家上京。再见到二少爷的时候,二少爷结实很多,不过短短数月,他的面上洋溢着一种别样的光彩。

    他见到他很高兴,拉着他很兴奋的说起一个人:“你知道么,我从未见过那样的女子,干净利落英姿飒爽,在战马上的身姿犹如一只优雅的豹子,于千军万马中取敌将头颅犹如探囊取物!那次我军大胜各军会和,我竟然碰到她了,就那么近!”他用手比着他和他之间的距离,“就那么近,就排在我后面领汤!可我竟然紧张得没敢跟她说话!”说着说着,他露出一丝懊恼,那时他从未见过的,但他马上又开心起来,“没事,淮安……不,皇上登基的时候,据说要在中摆宴,宴请有功之臣及其家眷,到时我肯定能跟她说上话!”

    于是他一个字都没有多说,没有哭诉那晚有人进他的房间,也没有说,他心里,有他。

    后来皇上的宴,老爷只带了大少爷去。

    后来,听说那不凡的女子似乎和谁定了亲。二少爷就沉默不少。

    再后来,皇帝驾崩,睿王郡主死在保皇一战,新帝登基,摄政王辅政。二少爷就突然变了个人。以前所有扣在他头上的坏名声,他就好像怕白担了一般,什么都要坐实。府上的丫头他调戏,风月场他荤素不忌,不过十七八的年纪,却已经声名狼藉。

    有一夜二少爷在房里喝得烂醉,抱着他的腰不肯放,睡死过去的时候,他看见他流进发鬓的一滴水滴。这一夜,他守了他整夜。

    不久府中人看他的眼神就带了些鄙视,然后有一天突然有人来找老爷,关在书房里说了很久,再出来的时候,老爷将他单独叫进书房,同他说摄政王将来怕是不会放过他们这些老臣,连带着满门都会遭殃。本来他们手上握了一颗棋子,哪知那颗棋子却病死了,他和那人年纪相仿。老爷看着他问:“就当为了替你少爷预留条活路,你可愿意为我曹家做那颗棋子?”

    他闭上眼,点点头。

    数日后,他被送去乡间学戏。那年他已过十四。

    自此,改名管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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