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放开微臣 作者:秋若耶
两只驸马一台戏(三)
整个朝堂都在他抬头的瞬间亮了起来,我将他看得呆住。一旁的内侍见怪不怪,但凡有美貌大人来朝见,他们的大长公主必要呆看半盏茶时光方能拉醒。半盏茶时间过去,我还在发呆。内侍只得启动紧急方案,掏出胡椒粉,拿袖子往我鼻前扇。一个喷嚏打出来后,我终于回过神来。
“啊?爱卿平身!”我呆这许久,到不全是因他的长相,而是,昨夜居然对面不相识。
他悠然收礼起身,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得紧。不同于昨日风流公子的模样,今日官袍加身,平添了三分正经,倒更添了七分诱惑。殿中央的“和公子”看得我喉咙发紧,遂干咳了几声,“何爱卿洛阳花的美誉果然名不虚传呐。听说爱卿风靡长安洛阳两都,在庐州治下也是追慕者众,白日巡城归来便可得一月的食材,可是么?”
何解忧微笑道:“殿下谬赞了,臣惶恐。”
朝臣们一片议论声,有羡慕嫉妒恨的,有空虚寂寞冷的。其杰出代表、本朝掐架三人组之一的户部尚书杨炎出列奏道:“臣听闻庐州的蔬菜水果因此而涨价,民不聊生,怨声载道啊。”
三人组之二的吏部尚书附和道:“生灵涂炭,鱼百姓啊。”
三人组之三的刑部尚书跟着道:“哀鸿遍野,惨无人道啊。”
何解忧唇边带笑,袖摆往身后一揽,侧身看向三位大人,“庐州连年风调雨顺,蔬果堆积,滞销贬值,老农求助于下官,下官只好出此下策,三日一巡游,活络市场,提高销价。下官所得免费蔬果食材亦都发放于庐州贫民救济处,怨声载道从何而来?”
户部尚书杨大人正准备再战,简拾遗稍稍转了头,轻描淡写扫去一眼,那杨大人立即偃旗息鼓,作入定状。
我适时道:“何爱卿以身报国,不墨守成规,为政极具创意,这是众位爱卿应该学习的地方,不要成日就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捕风捉影莫须有。本平生最恨宅斗斗与朝斗,有这个力,不如多种几棵树多生几个娃。”
“公主圣明!”文武百官也适时恭维拍马。
“对了,何爱卿已交接完刺史一职,如今既已在京师,便留于京都任职吧。”我转向简拾遗,“简相,举贤不避亲,你自己的门生如何安排?”
简拾遗似早已料到有这一问,当即答道:“近来三省六部皆无空缺,唯京兆府有少尹一缺。何解忧初来京师,臣以为从京兆府着手,再好不过。”
我沉吟良久,也只得点了头。
何解忧没任何异议,欣然领职。
下朝后回府,我在园中散步,果然没多时,小厮来报,何解忧求见。终于等来了未来驸马,我强作淡定,不慌不忙前往前厅。刚走到荷花池,小厮又来报,前驸马宋公子请罪来了。
“不必了,叫他回去。”我随口应付道。
“宋公子说见不到公主,他就睡在公主府门口。”
我担心他又做出诸如袒等出格举动,只得道:“放他进来,先候着。”
小厮传话去了。我对着荷池再看了遍发髻上新簪的珠花,忽觉这种顾水照影的形容实在已不大合适我这种年龄,便又生了一种淡淡的忧伤,淡淡的惆怅。正惆怅着,忽见一个背着柴禾的壮丁直直奔了过来。我惆怅的时候不大喜欢有人打扰,便随手指了厨房的方向,“送柴的,往那边去。”
他却丝毫没有走错路的觉悟,依旧直直奔我而来。
“本说了,厨房在那边!”我无奈再指了指。
“公主!我不是送柴的!”他一阵风般奔来,刹步到我跟前,双目炯炯望到我脸上。
我便定睛看了他一眼,随后惊讶道:“宋公子?”
“是我!”宋茂才公子整了整背上的柴禾,伸袖子抹去额头黑色汗水,欣喜道,“公主总算认出我来了。”
我愈发诧异,“可是你背来柴禾作甚?”
宋茂才正色,退后三步,一甩深衣前摆,跪了下来,郑重道:“公主,宋某负荆请罪来了!”说罢,伏地叩拜,背上横放着的荆条捆作一团遮盖下来,倒是比他身形还要大。
我依旧惊讶,“啊?哪里如此严重,再说,你请什么罪?”
他直起腰,面色沉痛道:“当年我辜负了公主,害得你春闺寂寞,这是何等有违人伦的大罪,每思及此都痛不欲生!因此我决定用自己后半生来补偿公主!”
这话听着比较严重,“怎么补偿?”
负着荆条的宋茂才面上浮起可疑的红,扭过头道:“公主要怎样便怎样,我绝不反抗。”
我沉吟道:“那个,宋公子,我实则没怎么怪你。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先皇实不该将婚事强加于你。所谓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两家也不该别别扭扭这么多年。令尊因这门婚事丢了官,宋家家道中落,也都是我害的,我才当请罪才是。公子你负荆前来,我已十分感动了。”
“公主!”宋茂才膝行过来,两手攀在了我裙摆上,紧紧攥着依偎哭泣,“我爹爹这些年受了旁人多少白眼,世态炎凉,从前的亲眷也都只会落井下石,可这都是我害的呀,哪里是公主的错!可是你这样说,我还是很感动的,我家老爹受了气就揍我,说我是败家子,连累他得罪了皇家。我被揍得多了,这才看透人情冷暖,流连青楼妓馆,看上那花魁。谁知那花魁也伤了我的心,我真是万念俱灰。却没想到与公主一见如故。我堂姐说,真爱都是在最后一刻才出现,一旦出现了,就要紧紧攥在手里,捏成灰也不能让他飞了。”
宋公子的一番剖析表白,听得人甚是动容,我低头瞧着自己雪白裙子上的两只黑手印,方才被打断的惆怅又回来了,“公子的这番遭遇令人唏嘘,如今世态炎凉我也深有体会,可是最后一刻才出现的真爱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是那最后一刻,也许公子的真爱迷了路,尚未寻到你,你委实不该将我的裙子也捏成灰,诚然这种蚕丝质地抹汗擦手比较好使。”
闻言,宋茂才立即意识到了不妥,遂拿自己袖子替我擦拭印了两只对称黑手印的裙摆,“唔,当初我也问过我堂姐,怎么才知晓是否最后一刻。她说爱情这东西不好衡量,但在她万念俱灰觉得天下男人都不是好东西时,遇到了一个她觉得是例外的人,那么这个人就是她的真爱。红袖招那花魁让我觉得女人都是薄情骗子时,公主却出现了,还是那样的贤淑温良。”
我记得三哥说过,男人这种生物,一旦被情迷了心窍,看到母鸭子那也是天鹅。三哥在情场游刃有余多年,只载过一个跟头,虽然在我眼里那只是他痴心妄想一个年纪长他许多的女人的逆天尝试,但在三哥心里,那是一种得不到的永恒缺陷美。三哥这人在情场理论与实践上,超越我辈好几个档次。如今,他的言论再度被证实,我只觉得钦佩得紧。
见我沉思良久未发一语,宋茂才似乎觉得我已然被打动,便将这番言语再推进一个层次,“我宋某愿做公主的裙下之臣!”
我惆怅地瞧着自己被擦得愈发黑亮的裙子,“可是我已有预定驸马了。”
宋茂才丝毫不以为意,慷慨道:“公主贵为监国大长公主,三夫四侍算得什么,驸马一个哪里够。”
“一个怎么就不够?”十几支荷花外,有人漫步过来,笑着质问。
我被宋茂才拽着裙角,没法脱身,便对自行过来的何解忧歉然道:“何爱卿久等了,本这边还有些事情没处理,你先去旁边小亭子坐坐吧。”
“公主如此见外?”何解忧青色官袍拂过荷叶,一眼望过来。
“何爱卿又不是外人,见什么外。”我呵呵一笑,忙对宋茂才道,“公子快起来!”
“你就是何解忧?”宋茂才执意不起身,转头看向来人,不服气道,“昨夜灯市,你隐瞒身份,故意诱我说公主坏话叫她听见,原来如此居心叵测。”又转头对我道,“公主不要被他小白脸的外表给蒙蔽了慧眼!”
何解忧无辜地看向我,“如今坏人都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公主你要为臣做主。”
宋茂才气愤道:“公主,他污蔑我!”
“好了,本自有分寸,三夫四侍的事,本会考虑的,小宋你回去吧,这些荆条带回去,告诉令尊,本并未怪他,若他还愿意为朝廷效力,本也十分欢迎。”
“真的么?”宋茂才从地上艰难爬起来,兴奋不已。
我又安抚了他几句,忽听何解忧叹道:“恶紫夺朱,难怪民间都说妻不如妾。”
“爱卿何出此言?”我立即关心道。
他惆怅地看我一眼,又一叹:“张口爱卿闭口爱卿,如何不是外人?”
我恍然,立即笑容可掬道:“解忧如何是外人?对了,你初来长安,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地方,尽管提出来,跟我不要客气。”
何解忧沉声道:“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不便,只是……”
我关切追问:“只是什么?本助你一臂之力。”
他抬头,为难道:“只是没有住的地方。驿馆住了两晚,蚊子太多。”
“这有何难,本府上房间多得是。”我宽慰他道,“你就搬来我府上住吧,驿馆那地方可不是喂蚊子么。”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何解忧低眉道。
宋茂才闻言又折回来,诚恳道:“公主,我家蚊子也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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