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扁舟 作者:聪明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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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卷在一起,像只被剃光皮毛的流浪狗,伏在地上喘息等待死亡。
他挣扎着爬起来,被沾满泥块的军鞋击中脑袋,就像郁波之前被人踹中脑袋一样。脑袋一片白雾,声音隔了层砂纸,张冰看到的画面都好像是他人拍摄的录影带,与自己无关,梦一场醒来就好。
他像只没翅膀扑闪的飞蛾,从一边倒在另一边,扇不起风浪,只在空中洒出不显眼的磷粉。
伸出脚的郁波感到军鞋前端传来的微颤,带着涟漪,被狂雨打乱心绪。眼前躺倒的身影那么像南野,像极了第一次注意到的南野,像极了被人羞辱殴打在地的南野。
说话呀!郁波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他,在心底呐喊:你起来呀,说话呀,告诉我为什么!起来,起来,起来······
“起来!”郁波恶吼着用脚踢中张冰弯曲的背脊,张冰立刻像条虫子翻开身体,用手试探着摸索着伸到背后,揉背。
郁波感到心痛,心像被到剜出豁口,血和痛汩汩往外流。他甚至想把眼睛扣出来,砸到南野身上,让他收下,收下曾经铭记南野的所有印象和珍藏的记忆。
“痛不痛,痛不痛······”郁波发着疯,一遍遍质问,完全不管周围环境,每一句后便是竭尽全力的一脚,发着疯希望得到答案。
地上的身影背着所有人,全身因痛苦痉挛着,一只手护着被,一只手护着肚子,然而却没有用,当突然袭来的脚踢中,带来的是更为敏感的手指痛。痛苦张狂地蔓延神经各处,身体角落,用扯断每根发梢的力量袭击脑袋。
郁波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毫不在意地发泄怒火。他肯定还是那副痛苦的模样,和第一次被侮辱时一个样。不用看郁波都知道,可他毫不同情,因为南野肯定是在装可怜博同情。南野的城府到底有多深,郁波不敢深想。就算那样,郁波都能感到窒息,胸口被一双大手握住,呼吸靠缝。
兴许第一次被侮辱就是做戏给自己瞧的,兴许他的孤傲都是后天养成的。郁波踢累了,仰头望天,只有狭小的天花板盖在头顶压迫着。他多么想相信,可是否认止不住乱想。
而眼前躺在地上的“南野”仿佛是一段缺口,每踢一次都能从心底感到异样的解放。
他在哭。高高在上挡住灯光的郁波听到一阵小声的啜泣。他为什么有脸哭,郁波在心底骂道,恨这个世界没有恶毒的能表达自己的语言词汇击垮南野的精神。他仍能想到现在春光无限的南野的笑,太扎眼。如果只是受伤就足够当做惩罚的话,郁波有爱千刀万剐的决心,如果能换取一碗孟婆汤,忘掉与南野的今生。
可南野的哭声像一场细密的酸雨,腐蚀着郁波的意识。郁波的心很痛,无意识地改过发泄的爽快,戳中心脏,千疮百孔,心里的血液消失殆尽。
可是他没有松脚,反而加快速度和力度,可每一脚都踢在自己心头。
说呀,郁波心底呐喊道,说呀,说你不爱我,只要你说了,我就彻底放手,说呀,说呀,不要哭了,没用的男人,只要明说你不爱我,我就不会再对你留念,不会回忆过去,今生我们都能彻彻底底地错过,没有来生。
郁波踢中张冰的肚子,过狠的一脚踹得张冰吐出晚饭。他倒在充满气味的呕吐物旁,眼泪调稀呕出的胃液。
“我不喊叫,你们打我,我绝不,绝不喊叫,别杀我。”张冰睁开眼,泪水粘连睫毛糊成一团,眼前的世界眩晕不真实,一团迷雾。
然而声音太小,没人听见。
郁波面目表情看着张冰干呕着,伸出双手准备扶起他。颤巍巍如同老人的指尖还没碰到张冰的身体,就如过电般收回。他清醒了,全身寒栗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逃开,夺门而走疯狂跑到厕所,用刺骨的冷水洗脸。
强力的水流击打破损的瓷砖洗漱台,郁波抬起满脸冰水的脸看不懂镜子中自己的表情。是惊恐还是什么表情。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种样子,自己刚才干了什么。郁波一丝一毫都不愿起来。
当他再回到寝室时,那里弥漫一股腐臭气味,不只是呕吐物令人作呕的味道。
一群绿头苍蝇找到了食物般,在摩拳擦掌。贾相梦站在其中,跟着其他人一起猛踹张冰,他们的表情显得愉快,就像少年时玩自制足球那般纯真的笑容。他们把摇晃中的张冰拉起来,左右拉扯。一人做好出拳的姿势,另外两人拉着张冰站在另一边将他荡来荡去,然后猛地一甩,张冰就没有防御的撞向突出的手臂,像从天空垂直坠落到地面。
大家玩得尽兴,高大军坐在后面看得也尽兴。他们嚷着让高大军来玩,好像这是团结精神的班级活动。高大军挥挥手,拿出副班长的做派:“你们不要打脸,伤口只能在身上,别被人看出来了。”
枯燥的军营生活对新兵是残酷的。
为了感谢英雄张冰带给他们欢乐,他们将张冰举过头顶一次次压低喝彩声音扔向天花板。终于在张冰额头撞击天花板后,昏黄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是一只不再挣扎的飞蛾听到空气在围绕成风向上盘旋,脱离自己的方向。身体堕入无敌洞,没有缓冲,没有人的保护,张冰摔开在地面。
他四仰八叉地躺着,什么都不像,痛苦离他远去。所有的意识只有那盏昏黄的灯光,不为自己所动,冷漠的光在寒冷的冬天和冰冷的地面一同为伍。
有人拿着自己的信在读。张冰不知从哪偷的力气,支撑身体站起来。贾相梦看到后,一把夺过那些信,叠成扇子,扇着张冰。张冰要夺,贾相梦闪开,张冰还要夺,贾相梦又闪开。小声的笑声飘忽着,贾相梦回头看到高大军拍着大腿,得意得将信撕成碎片,像新人结婚时洒花,一把把洒在张冰的头顶。
他们笑嘻嘻看着张冰像大雪纷飞里的主角,双手诗意地张开,抓不住一片“纸雪”。张冰痴呆地看着大片旋风而下的纸屑,灵魂抽空,全身没有脊椎支撑,他咚地坐在地上。肮脏的双手扒着碎片,一捧捧地搬到床上。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涌起,还打湿信纸。张冰慌张地擦去泪水,昂起头希望眼泪能争气地流回去。
郁波进来后,大家慌张地收敛很多。他跨过纸屑,径直坐到床上,趴到睡觉。他用棉被盖住头,不让自己听到更不能看到外面发生的一切。他就是想逃避。
越想进入睡眠,脑袋越是清醒,甚至连数羊都不耐烦。郁波在被子里窝成团,总是想起张冰头顶雪花般的纸屑。
郁波想起初次写信的经历,还是与南野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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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打成包裹的信被偷窃之后,南野不再和笔友交流,要划清界限。他说要把更多精力放在学习和郁波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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