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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傻县太爷(五)嫂子,好吃,甜~
    许亦涵决定开始教项宁读书。

    这个想法在外人看来不知有多荒谬,现在的项宁,日常生活全靠本能和过去十几年的生活习惯,虽已渐渐教会他一些琐事,但毕竟凡事由人伺候着,不肯上心,关注点又与众不同,兼活泼好动过甚,连衣服也才会穿齐整些。

    但许亦涵坚执如此,以师爷为首的反对者也不便多言,心中想的是,待她吃了苦头,自会知难而退。

    项宁其实机敏犹在,虽则如今有些痴傻,到底是痴大于傻,反正许亦涵不甘让他长久如此教人看笑话,走在路上惹人指点,连总角小儿也敢拿石子丢他。最要紧的是,将他如今对她的热情引导至积极方向。

    这一日,许亦涵与项宁坐在县衙后院树下纳凉,她埋头翻看账簿,项宁嚼着冰糖葫芦,一面伸头缩脑地去看许亦涵在做什么,只是不解其意,他薄薄的粉色嘴唇上沾着糖浆,像裹了一层蜜。许亦涵无意中抬头看时,不由得嫣然一笑,倒教项宁又呆了呆,手里的糖葫芦递过来,直愣愣地道:“嫂子,吃!”

    许亦涵犹豫了一下,项宁满脸天真,眨眨那双撩人的桃花眼,痴痴笑道:“嫂子,好吃,吃!”

    那眼底的殷勤,倒教人无从退却了。许亦涵接过来吃了一个,甜意在嘴里化开。

    “甜~”项宁嘻嘻笑着,俊朗的面容上浮出单纯的孩子气模样,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有时许亦涵会觉得像他如今这样也不错,人长大了还能有几分快乐,谁能这样无忧无虑?正呆了一会,回过神时,只见项宁愈发掩饰不住对那几个薄薄的“砖头”的兴趣,跪在石凳上,将大半个身子前倾,低头正对着一堆密密麻麻蝇头小楷,排列得又十分整齐。

    “蚂蚁——”他嘴里嘀咕着,乌黑的眼睛滴溜溜转着,突然指着正摊开的一页某处,大叫道:“项宁!”

    许亦涵看向他修长手指点住的位置,恰是一个“宁”字,豁然眼前一亮,惊喜地招了雀儿来,命他去拿几本浅显的书来。雀儿机灵跑得也快,立即送来一叠小册,许亦涵随手抽出一本《千字文》,塞到项宁手中:“项宁,瞧瞧还有认识的没有。”

    项宁看着她两眼亮晶晶的模样,虽不大懂得,却也知道嫂子似很高兴,因而也欢欢喜喜从了,手里捧着书,竟也有一股自骨子里发出的熟稔感。

    许亦涵和雀儿两个,盯着他紧皱的眉头,满脸期许。

    项宁马马虎虎地翻了半晌,浓眉拧在一起,撅着一张嘴,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那黑曜石般的瞳孔中映着规规整整的字,过去十几年,他是日日夜夜与它们打交道的。

    只可惜如今却是,它们认得他,他却不识得它们了。时间流逝,许亦涵和雀儿自惊喜、期盼中跌落,渐渐灰了心。许亦涵唯恐项宁为不使自己失望,绞尽脑汁,反惹得对书卷厌烦,便将书拿回来,柔声道:“罢了。”

    项宁也只呆呆地看着她,神情飘忽,不知在想什么。

    许亦涵又勉强恢复了士气,拉过他的手引得他注意了,轻声道:“项宁,嫂子教你读书好不好?”

    “读书?”项宁嘴唇动了动,嗫嚅道,“嫂子,我笨。”

    “你教的说这话?”许亦涵惊诧地望着他,眸中隐含怒气。

    “大冬瓜——大冬瓜带着小冬瓜,说我傻哩。笨和傻是不好的,项宁不喜欢。”那张年轻俊雅的脸上浮出少有的愁意,他摇头晃脑地动了动,似想将这些恼人的情绪推出排空,不意发簪落了地,将鸦黑的长发跌散了。

    许亦涵俯身捡了发簪,转到他身后,一面为他束发,一面道:“以后不可听那些人胡言乱语,他们有多聪明!或是你不想学,拿这些理由来搪塞我,我也不高兴。”

    项宁急急转过身去,慌得许亦涵一抬手,才未用发簪伤到他,没来得及回过神,便见项宁仰着头瞪着她,水汪汪的眼睛里满是慌乱:“什么不想学!嫂子别不高兴,读书嘛,项宁学就是了。”

    这人确有些痴。许亦涵忍不住笑了:“犯不着这样,你想不想学,嫂子也不怪你。只是说些笨啊傻的,我可不爱听。往后有人骂你,你就这么瞪着他,吓他一吓。”

    “怎么瞪着?”项宁的注意力总是转得很快,一提起兴趣,早将那些微的怅然不悦抛在脑后,缠着许亦涵学起怎么瞪人来了。

    许亦涵也有些忘记了先前的愁怒,一时兴起,专给他做了几个凶狠的表情,教了几句反驳的话。

    项宁骨碌碌转着眼珠子活动,一面去瞪花花草草,一面又绷不住笑,那眼眸里的“凶恶”,早不知化为了什么,偏嘴上还一本正经地说着:“我虽不聪明,胜过你这等没教养的人百倍有余!”

    看得许亦涵连发也绾不齐整,扶着石桌,笑得东倒西歪,项宁自己也跟着傻乐。

    却是春景正好。

    自那以后,许亦涵便每夜教项宁识字。为着方便,在秦府挨着许亦涵的院落收拾了下处,索性让项宁暂且搬出县衙,每日清晨还着人抬他去县衙,白日里依旧多在县衙中东走西逛。许亦涵悄悄嘱咐了雀儿,往后带着项宁时常观摩师爷升堂等事,他若有问,便须解答,但也不必勉强,令他过于烦心。

    原本秦府家业大,养着个项宁不在话下,许亦涵念着秦本纲的苦心,哪怕是个形式,也教他项宁先知晓习惯,在县衙是不可随心任性的。

    说这读书事,教习特殊学生,城中也无有经验的夫子秀才等,便勉强请个识字的来,也恐只是敷衍,许亦涵索性将其列为一项事业,草拟出计划来,一边实践,一边总结调整。

    这一夜,月明星稀,书房的灯花剪了又剪,摇着两道影子变长变短。许亦涵翻着帐,项宁坐在窗前,长桌上铺着一张大大的宣纸,他手里握着笔,听从许亦涵的指示照着写字。

    夜中寂静,正好读书时。书房外风吹树摇的沙沙声,远处青楼乐坊飘出若隐若现的管弦弹唱,轻飘飘地钻到项宁耳中……

    “砰——”

    突然一声响,惊得许亦涵抬眼去看,只见项宁打盹,下巴砸在桌沿上,吓得他自己几乎从座上跳起来。许亦涵急起身,才近前些许,不知他如何乱蹬,椅子向后一歪,带着他直直向后倒。

    “啊!”两人的惊呼声同时响起,许亦涵想伸手,项宁身不由己,两手在空中乱抓,口中哇哇叫着,旋即又是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刺啦——”,许亦涵身上一凉,脑中空白,缓过神时,只见项宁两腿还挂在椅子侧面,上身躺在地上,顾不上后背细嫩的皮肉被椅子咯得生疼,两眼懵懂,直勾勾地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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