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春色 作者:陈小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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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却不知苏小缺转身前,深而清澈的眸光中,冷冷的映出溪边十丈外树下一个的清瘦的身影,四目相接时,苏小缺和程子谦都从心底里生出一丝寒意。
谢天璧回到木屋,推开门,就见到烛光下程子谦静静坐着,见他进来,便拿过一只竹质酒壶,淡淡道:“我用药草酿制的杏花酒,你赶紧喝了睡一觉,明日血行会更顺更快,毒拔得也会更干净。”
这杏花酒扑鼻而来的便是一股辛辣酸腐之气,气味不似酒,倒似剧毒药汁。
谢天璧接过,却是一语不问,对着壶嘴便一饮而尽,程子谦见他如此信任,虽不说话,眉梢眼角已然笑意明媚。
苏小缺回到主峰已是深夜,见有一明两暗三间大屋,两名暗卫一直沉默不语,此时方有一人指着左侧亮着灯火的一间屋子,道:“少主的住处,苏少侠请。”
说罢两人已躬身退下,动作极是迅捷无声,似生于黑暗又隐于黑暗一般。
苏小缺知赤尊峰声势浩大,主峰上有这等人才也是意料之中,当下不以为异,施施然进门穿过外间,进了里间睡房,见一女子正端坐床前等候。
虽已深夜,这女子服饰妆扮却一丝不乱,容色有如烟润朝霞,果然是个明艳绝伦的美人,一抬头见是苏小缺,满脸尽是失望之色。
苏小缺却是满脸欣赏赞叹之色,咳嗽一声:“水莲子?”
那女子道:“原来是苏少侠,我家少主呢?”
苏小缺奇道:“你认识我?”
心中一喜,原来自己这个少帮主竟已如此出名,连赤尊峰的一个小小侍女都认得,忙挺直了脊背,想更加显出几分大侠英气来。
水莲子噗哧一笑,道:“你昨天被常堂主点了昏睡穴,跟条死鱼似的在这里睡足了十二个时辰,我怎会不认识你?”
苏小缺大是不悦,心想这小娘皮美是美了,说话却如此不中听,比四海差得远去了,打了个呵欠道:“你家少主在画眉谷治伤,我要睡啦,你出去罢。”
水莲子起身道:“我就住外间,你若有事,可以唤我。”
走到门口却忍不住问道:“我家少主……伤势怎么样?程先生怎么说?”
苏小缺正正经经的答道:“程先生医术通神,七日后谢天璧就能痊愈。”
水莲子感激的一笑,步履越发灵巧了几分,出门时不忘帮苏小缺轻轻关上门。
苏小缺长叹一声:“谢天璧,你作孽呢!”
想是和谢天璧坦言直陈了的缘故,一夜好睡,也不觉得胸口刀伤疼痛难忍,睡至天光大亮方才睁眼,见床头已放了一整套干净簇新的内外衣物鞋袜,起身穿好,外衣正是雨过天青的颜色,触感柔软轻滑。
苏小缺本就生得清俊秀逸,只平日跳脱无状不修边幅,大是辜负了造物钟灵天赐毓秀,稍一收拾,竟大有濯濯春月柳之姿,皎皎云中仙之态。
一时洗漱完毕推门而出,却见三丈外一株大树浓荫下,一个中年男子正负手微笑着看向自己。
树下一个石桌,四个石鼓圆凳,那男子扬声道:“苏兄弟,过来陪我坐坐。”声音低沉微哑,直击心底的好听。
苏小缺见那男子高而极瘦,神色虽温和,气势却微微逼人。夏日里一身丝质黑袍,脸上竟无一滴汗珠,相貌本是十分英俊,剑眉入鬓凤眼生威,只太过瘦削,不免多了几分孤寒峭拔,头发略有几分灰白色,却是恰到好处的沧桑。
当下走近前去,笑道:“前辈好,陪你坐坐自是无妨,只是肚子饿啦,能不能先让我去吃早饭?”
那男子一笑,轻轻一摆手,水莲子已捧着一个大托盘过来,将托盘放到石桌上,行礼退开。
苏小缺一看,却是荷包蛋、牛肉酥饼、千层糕、葱油烧饼等各式点心,腊肠、熏鱼、风鸡、皮蛋拼了一个盘,另有两碗香梗米粥,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品种既丰富,却又都是家常吃食,绝无华而不实、盛气凌人之感,只有热情随和、轻松亲近之意,苏小缺饥肠辘辘之下顿感如沐春风,不禁喜形于色。
那男子笑道:“苏兄弟也是江湖中人,吃东西自然不太讲求那些虚招子,恰好我也未吃早点,一起罢。”
苏小缺饿得头晕,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道一声:“多谢!”一手抓着肉饼一手抓着千层糕,吃完了粥又吃面,吃了个不亦乐乎,吃得告一段落时,发现这男子一碗米粥才吃小半碗,点心一个未动,偶尔就一口风鸡,吃得极少。
当下仔细看了看男子面色,不禁心头一震,伸手搭上男子手腕,凝神细诊之下,更是惊疑。
这男子五脏六腑无不残损,筋脉要穴无不重伤,体内更有八九种剧毒相生相克纠缠不清,而此人身受如此荼毒能不死且不说,竟还能行动自如,端的是是匪夷所思。
苏小缺收回手指,瞧着这人凝思出神。
男子温言道:“吃饱了?”
苏小缺心神不属的点头,男子抬手叫来水莲子收了托盘碗筷,却又吩咐她拿过一个棋盘,两罐棋子来,笑道:“会不会?”
苏小缺见他命在旦夕,不免有几分同情难过,听他发问,便笑道:“略懂。”
说着拿过白色棋罐,打开一看,见一粒粒棋子却是白色玉石制成,触手温润凉滑,苏小缺态度难得的恭敬,道:“前辈执黑先行罢。”
对角星布局后,两人潜心对弈,那男子中局功力甚强,大局出色,却不重搏杀,稳健而柔韧,均衡感极佳,更有种胜负不萦于怀的从容姿态。
苏小缺却是运思极快,落子如飞鬼手不绝,擅弃子精变幻,一局终了,竟是那男子输了三子。
那男子极是高兴,笑道:“你心思机巧,悟性奇高,这弈棋一道,想必聂十三也不及你。”
苏小缺笑道:“下棋本是为了陶冶性情,消遣畅怀,我耽于算计缠斗,已是落了下乘,远不及前辈胸襟开阔。”
想了一想,眼神透出深刻的感情:“我的棋便是聂叔叔教的,只是自打他教会了我,他就不曾赢过一次。”
男子抚掌大笑道:“聂十三的性子,本就不擅弈棋。”
苏小缺收拢棋子,问道:“前辈认识聂叔叔?”
男子虽是半脚踏入阎王殿的一身伤病,眼神却有如星沉大海,又是温和宽容却又是波涛暗涌湛湛锐芒,只听他淡淡笑道:“我这一身内伤,就是拜你聂叔叔所赐。”
苏小缺惊道:“你是……难道你就是谢不度?”
男子微笑道:“你真是聪明,不愧为伽罗刀的传人。我就是谢不度。”
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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