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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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盔甲。手探进他胸前先前被紧紧按住地那一处,摸索了一阵,手指触到纸样之物,不由皱眉,将其抽出。
一折信笺叠得齐齐整整,正正搁在胸口处。
其上湿血沾沾,薄薄的一张纸几被浸透。
狄风起身,眉头骤锁。这一笺纸被他如此视重,至死都不忘护着,想必其间定是内藏重要军情。
伸指欲拨之时,身后却传来方恺的声音:“将军,弟兄们都已准备停当,何时回营?”
狄风握住那纸,回身转望一番,见被俘中宛众士已被集结在西面山口处,邰士兵们收戈备马已作欲走之势,不由将那信笺收起。对方恺点头道:“此地不宜久留,天已大亮,黄世开若得消息,只怕会再遣重兵。现下便走!”
方恺领命而退,召集众营指挥使分领中宛降兵,陈进之部竖旗在前先行,狄风领兵压于其后,数众人马出谷之后疾行飞驰,直奔万州邰大营。
守营之兵早已闻得今夜一役狄风大胜,因是见他归来之时,面上均暗隐喜色。“将
狄风传了几令,将军中诸事及所俘之兵一一安排妥当,这才将马交与小校,一边往中军行去一边卸甲,低声道:“不过一役而已,如何值得这般高兴。”
小校接过他递过来的头盔。拾袖擦了擦上面的灰血。“将军,京中有诏至营……”
狄风皱眉。随即又挑,回头看他:“何时到地?”
小校道:“卯时初刻,因将军领军出营,便贡在中军西案上了。”
狄风微一晗首,脚下更快,步履如飞,踏尘之色带了血雾,也顾不得再解身上厚实铠甲,一脸灰蒙干血之迹也来不及擦,便直直往中军行辕而去。
撩帐而入,三大步便迈至西案前。
高案上燃香轻烟缭绕,软稠铺盘,明黄之卷龙纹隐隐在现。
狄风垂眼低首,屈膝而跪,伏地三叩,撑于身前的大掌指节发僵,半晌才抬起头,慢慢站起身来。
帐帘由外而落,蔽去外面灿阳人声,遮去青天白云之彩,只留一帐苍思。
狄风眼望铜盘上的黄轴之卷,良久不动,眼底黯了又明,终是转过身,握拳走至另一头,坐了下来。
掏出先前收起的那纸信笺,其上湿血已干,一纸干棱,硬巴巴的,展开之时碎了一角。
墨被血浸,模糊一片,灯烛之下隐约可以辨出其上几句话。
狄风目光左移,嘴角慢慢垂下来,手指僵直,隔了不知多久,才松了手,任那信笺落至膝上。
人*上座背,缓缓阖了眼。
哪里是重要军情之报,不过是一纸家书罢了。
脑底浮沉有加,眼前闪过那年轻面庞上不畏死事之情,又忆起他牢牢置于胸前、至死也不肯松一分的左手。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抵万金。
狄风猛地睁眼,下座朝西案走去,抬手去握那卷黄轴,指尖触及其上细软之稠时竟在发抖。
左腿负伤,连夜未眠,勇战山谷,此时此刻是人疲心乏,灰土及面,指甲缝里都是发黑的血涸之色。
可听见有诏至营,心潮遽然突涌,急急而来,却是不敢轻阅。
不敢轻阅。
领兵出征,在外已近一年,京中风物于脑中竟是模糊起来,惟一惦念不忘……永远惦念不忘的只是那一人。
自幼无家,及长蒙得先帝青眼垂加,从此便以疆场为家。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只是家书何来。
手中圣旨凉烫交错,心若有家,家止在此。捧了这一轴明黄,慢慢走回去,坐下,轻轻扯去封轴之带,展于面前,目光自上而下,自右及左,字字缓阅。
阅毕垂眼,合轴紧攥,面色更乏。
说到底,不过是要他无论如何不得向朱雄讨援,不得令军中将士们对邺齐心生嫌怨。
说到底,不过是为了那个男人。
他睁眼,看见先前那纸染血之笺正落在脚下,不由弯腰捡起,弹去其上污尘,眼底冰融缓消,渐起水光。
这许多年来滚滚沙尘血溅兵马,所留之命不过只是为了她。
只是有心无家,这一生又该命作何终。
大历十二年四月十日,狄风部败中宛大军于齐望墩,毁仓烧粮,杀敌三千余人;十二日,黄世开退走方州,邰占盐州。
四月十四日,邺齐大军北上,朱雄部败南岵大军于青州之野,俘剿器甲粮草不可数计,邺齐占青州。
十六日,工部尚书、端明殿学士沈无尘抵赴北戬。
西苑林间木已苍翠,绿叶娑娑,粗枝横展。
红衣紫弁,骏马昂扬,风华及转便在眨眼之间。
英欢低低“吁”了一声,将座下之马勒停,回头之时额汗溅落,桃面粉如春开之花,纤眉黑亮,肩背侧面箭中白羽似雪,映日而亮。
曾参商于后驱马上前,黑色骑装瘦裹其身,嘴角噙笑,低声道:“陛下先前那一射确是大有进步。”
英欢眉尾飞扬,笑道:“此话当真?莫要哄朕开心。”
曾参商伸手抚弓,“臣万万不敢欺君。”
英欢长靴侧磕马肚,拉缰转向,往回行去,瞥她一眼,脸上笑意莫辨,“这天底下,你曾参商可是欺君第一人。”
曾参商一下便红了脸,诺诺不语跟在后面,深知英欢其意,自己女儿身瞒了这许多年,只消英欢一开口,她项上人头下一瞬便该落地。
虽是英欢于上回西苑骑射之宴时意外受伤,却并不弃习骑射,此番自曾参商被鉴无过之后,便定了每月三回,由她伴驾至西苑,仍教英欢习骑射。
如此圣宠隆眷,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暗暗红了眼,而曾参商自己更是明白,因是行事丝毫不敢逾矩,性子也比从前收敛了不少,怕地就是如上回那般又遭人无端陷害。
沈无尘蒙皇上恩宠这么多年,稳而不骄又勤恳为民,这才能一步步走至现如今这高位,她虽不言,可心中却是无比清楚。
英欢在前骑行,听不见身后人声,不由侧头来望,见她半垂了头不知在想什么,不由笑道:“朕不过吓你一吓,你便真当朕想要你的脑袋不成?”
曾参商蓦地回神,忙道:“臣不敢作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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