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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处有人赞道:“好眼光。”

    原婉然循声望去,裁缝铺伙计正对一绣娘说话,那绣娘面薄腰纤,神气矜冷,正是那“略识之无”的官来仪。

    伙计说:“姑娘手里这块乃官用布料,按一种祥瑞天象“红光紫雾”取名。您瞧,它乍看一片紫,迎向日头,翻动、起皱的地方会闪现红光,可不就像红光紫雾吗?这等布料难得,老师傅都许久未见。”

    其他绣娘听说,纷纷围上来欣赏,官来仪难得面上浮现丁点笑意。

    几个绣娘交头接耳冷笑,“不过一块破布,瞧她那轻狂。”

    午后,原婉然往隔壁院落的茅厕小解,进到院落,便听到茅厕那头咚咚扣门声,响动急了些,动静却不大,茅厕里头的女声亦然。

    “谁来开门?”女子向外连声询问,声调泄出恼怒,只是勉力保持斯文。

    原婉然上前,却原来那女子所在的茅厕门由外头落栓,自是遭人恶整,她连忙开门。门开时,后头的官来仪挺直背脊,双手交握在小腹前,神态表现端庄,面上青白之色却一时平复不了。

    “多谢。”官来仪干巴巴道,不等原婉然回答,绷着脸昂头便走。

    整座顾记绣坊里,原婉然最喜欢它后头的饭堂,因东家供应午饭,省下一餐嚼用。这日到了月底,她更加喜欢——绣坊在饭堂发工钱。

    堂内方桌大多推到墙边,堂上三桌一字排开,当中一桌坐着绣坊管事娘子和老账房,左右两桌堆满铜钱,由富贵两班师傅各自坐镇,然而贵字班师傅人到了,富字班那桌却不见蔡师傅。这排桌后几步开外,摆设一把红木椅子和小几,几上摆几色茶果点心。

    底下中间两列桌子,每列四张空桌连靠,富贵两班的绣娘们隔着两列桌子在堂内两侧排队等待。

    不多时,一个锦衣青年走进饭堂,四个小厮簇拥追随,堂上管事等人立刻起身,与绣娘一齐唤道:“二爷。”

    顾二爷神色冷漠,向众人略点头,见堂上左桌无人,因问道:“蔡师傅呢?”

    管事娘子涂娘子笑道:“多半猜想您过阵子才到,先去料理花草。蔡师傅素来将坊里的金银花当做头等大事。”

    顾二爷眉心蹙成一线竖痕,往红木椅落座。

    原婉然在队伍里微微偏头。

    绣坊几处庭院,甬道拱廊花架爬满金银花藤,她进绣坊十来日,几次见蔡师傅趁午饭休憩时分、下工之后,在花前植养修整,确实十分上心,然而涂娘子最后一句话,说得彷佛蔡师傅只管莳花弄草,把东家、公务倒且靠后。

    涂娘子朝饭堂另一道门打手势,那道门接通顾家另一处产业——顾家裁缝铺,与绣坊面向不同街道开门设店,但两处相通,双方雇工皆可出入。

    门外裁缝铺的伙计抬进箩筐,行向贵字班那边方桌,倾倒筐里物事,几张桌面漫开一堆绸缎碎布,五颜六色好不热闹,贵字班绣娘都上前挑拣。

    原婉然身边一矮个儿绣娘热心向她解释:“裁缝铺那儿每常剩下零星尺头,趁发工钱一并送来绣坊送我们选用,做绣花鞋面是极好的。”

    另一瘦子绣娘道:“每回都尽着贵字班的人挑,次品才轮到我们。”

    她们排在队伍末端,矮绣娘照样压下声音,道:“甭不平,贵字班一样吃剩食,绣坊、裁缝铺但凡有好东西,早叫涂娘子揽去。”

    “其实几块布片算什么,我在绣坊这些年,见过的好料子能少吗?”瘦绣娘皱眉道:“倒是饭堂的菜色,今儿才见过这样坏的。”

    原婉然没吭声,她在绣坊的时日短,对饭堂菜色本该什么样子心里没数,看在伙食免费的份上,菜难下咽,多扒几口饭填饱肚子便是。其他绣娘资历长,将今昔菜色一比较,高下立见,便纷纷附和。

    “可不是,菜色五道减成三道,份量少,又不新鲜,打量辣椒大把大把搁进菜里,我们便吃不出那馊臭味。”

    “不晓得涂娘子收多少好处,容新厨子这样胡作非为。”

    “克扣咱们伙食,自个儿倒开小灶,涂娘子真好意思。”

    “当然好意思,人家是二爷的姨母,还要做丈母娘。”瘦绣娘向贵字班那方转转眼睛,绣娘们多在挑选尺头,唯独一个小姑娘独坐在近墙的长板凳上,手里玩弄汗巾,眉眼同涂娘子有几分相似。“都说二爷不订亲,就为等这表妹长大。涂娘子仗着女儿这块免死金牌在手,无怪干事再出格都不怕。”

    “管二爷打光棍为的什么?”一个绣娘道:“今儿吃饭简直遭罪。”

    “说遭罪,蔡师傅说她第二,没人敢说第一。饭堂菜色一天一天差了下去,上头吃不上小灶的便借口躲出去吃饭,就蔡师傅守规矩,跟咱们一块儿吃。这人忒惜物,今儿菜这样辣,大伙儿吃一两口便撂下了,偏偏她不肯糟蹋食物,勉强要吃完自个儿那份,后来到底撑不住……”

    裁缝铺伙计抬第二只箩筐走来,倒在富字班那边桌上,原婉然上前拣布料。她挑了两块黑缎料子,预备替韩一和赵野做鞋面纕边,拣完便要走,其他绣娘告诉她不拿白不拿,多拿几块无妨,便又拣几块料子给两丈夫做荷包。

    忽然不远处有人赞道:“好眼光。”

    原婉然循声望去,伙计正对贵字班一绣娘说话,那绣娘神气矜冷,正是那“略识之无”的官姑娘。

    伙计说:“姑娘手里这块乃官用布料,按一种祥瑞天象“红光紫雾”取名。您瞧,它乍看一片紫,迎向日头,翻动、起皱的地方会闪现红光,可不就像红光紫雾吗?这等布料难得,老师傅都许久未见。”

    其他绣娘听说,俱围上来欣赏,官来仪难得面上浮现一丝丝笑意。

    一把脆嫩声线响起,“既是好东西,怎地没送到我娘那儿?”贵字班那方,独坐板凳的小姑娘问道。

    伙计哑口无言,总不成照实说“涂娘子叮嘱多少大小以上的尺头她才要,余下的全赏给绣娘”?

    贵字班绣娘装聋作哑,富字班几位老人可不兴含蓄这套,直盯到涂娘子脸上。

    涂娘子作出泰然笑容,“送到我那里作什么?这些尺头向来大伙儿一齐挑拣,谁走运谁得好东西。”她乐意贪零碎尺头的小便宜,却极不乐意叫人,尤其是东家顾二爷知晓,便对女儿猛打“闭嘴”的眼色。

    “娘,您哪儿不舒服?”涂娇娇遥遥问道。

    涂娘子扶额,索性装聋作哑,涂娇娇问了两次不得回应便也不追问,心神挪到顾二爷那头。她走到堂上顾二爷身畔,手卷小发辫问道:“表哥,近来你忙些什么,老不见人影?”

    “公事。顾二爷答道,口吻平直似石板。

    涂娇娇继续闲扯,开头顾二爷犹肯回答一两字,后来便不作声。

    涂娘子招手笑道:“娇娇,妳过来和娘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