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也会如此执妄于眼前之人,那么开始的时候,他一定会选择对他一见钟情,而不是君赢冽。
不知道,如果刘杳现在醒来,如果他知道,自己也可以被这样的目光凝视,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宁紫玉这厢正望着出神,却听见宫门外有侍官压低声音禀告道:“皇上,王御医把药送来了,要不要现在端进去?”
那侍官虽然已刻意将声音压得低了,但宁紫玉仍是怕有一点点的声音会惊扰到叶邵夕,所以便有些不悦,他出去将那侍官数落了一顿,骂了一声“滚”,那侍官便被吓得屁滚尿流地离开了。
宁紫玉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夺碗药。
他坐到龙床旁边,望着躺在床上正睡得安详的叶邵夕,用勺子舀了舀手里正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想要喂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试想,宁紫玉这一生,荣华富贵,权力地位,尽握手中。他自己都很少服用汤药,更别提怎么喂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他想着是不是等邵夕醒来的时候再让他服用比较好,然而转念一想,如果邵夕坚持要问他这到底是什么汤药,他却怕是要理屈词穷,不知道该要怎么作答了。
更何况,要真的等到邵夕醒了之后再服用,这汤药怕也是要冷掉了,怀孕之人,喝这些冷汤冰药怎么能行?
宁紫玉想到这里,自己便硬着头皮,舀起一勺汤药,放在自己的唇边吹了吹,抿了抿试试温度,便就这样就着勺子,放到叶邵夕紧闭的唇边,想要喂他喝进去。
然而,昏迷的叶邵夕却是不接受他的半点好意,抿紧的嘴唇怎样都不肯张开,这样被喂过去的药,便都很可惜地都顺着他的嘴边流了下去,沁湿枕榻。
宁紫玉见状皱了皱眉宇,想了许久,终于将一碗汤药端起来,放到自己的唇边喝了一口,然后便伏低身子,小心翼翼地托起床上人的后脑勺,再缓缓将自己的唇吻了上去。
有多久,没如此近距离地触碰过这一个人了?宁紫玉辗转亲吻他的时候,脑子里便忍不住如此想到。
温热的汤药由二人辗转的唇间缓缓流过,他撬开他的唇,帮助他一点一点地服下汤药。药汁已尽,宁紫玉放开他的唇,痴痴地盯着那湿润唇瓣上留下的点滴药渍,难以自主地,有太多的不舍,有太多的留恋,有太多的情动。
他眼睫讪讪眨了眨,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时候如此不理智,如此不冷静。
宁紫玉想罢放下汤药,步出宫殿让自己的身体和心里都稍微冷静了一下。微冷的凉风袭袭吹来,将自己的裙裾沾惹上一裾的露珠,他抖了抖,见那恼人的露珠非但不去,反而还越沁越多,没有过去多久,他的裙裾竟已被大地上沁出来的寒气微微弄得湿了,裙裾拂过地面,偶尔沾起一两片寒冬的落梅花瓣,看起来好不清冷。
重新面对叶邵夕,宁紫玉有悔意,但这些悔意却不代表他可以不计前嫌地原谅柳含。他本来不想杀死柳含的,他也更没想到,世事弄人,竟会让他在叶邵夕的面前亲手杀死柳含。杀死柳含的时候,宁紫玉是如此清晰地记得,他几乎不敢回过头去看叶邵夕的眼睛,他怕他看了,就再也没有勇气下手杀死柳含。
从头至尾,他也没敢回过头去,没敢看叶邵夕一眼。
叶落知秋浓,梅开访冬来。梅香冷艳,正好在这时,也有一片落叶旋转着飘落于宁紫玉的掌心。他伸出手来,接住,过了不久,将手掌一倾,目光怔怔地看着那落叶又孤零零地飘落在回廊下的小溪间,再慢慢地随水流走。
寒风吹送间,只听得有人低眉轻叹道:“悲落叶,叶落绝归期。纵使归来花满树,新枝不是旧时枝。且逐水流迟……”
纵使归来花满树,新枝不是旧时枝。且逐水流迟。
愈渐寒下去的空气中,许久,都听到宁紫玉在反复吟诵着这两句,也许,很多事,他是明白的。他明白他和叶邵夕再也回不去从前,他明白,有些东西,一旦错过,那便是永久失去。
杀死柳含,是宁紫玉必须要走的一步棋。
其实宁紫玉心里比任何人都很清楚地明白,杀死柳含之后,他与邵夕,究竟会面临怎样一种状态。他设想过,他也假想过,可事实发生之后,面对叶邵夕撕心裂肺扇过来的那一巴掌,宁紫玉嘴角苦涩,一时间唇齿之内五味杂陈,竟形容不出心中是怎样的一种滋味。
清风在宁紫玉的衣摆间吹送,一头纯黑如墨的发丝在他身后的空气中一缕一缕地拂动。远望青山苍翠如黛,近闻冬梅寒香缕缕,或许是因为站得久了,宁紫玉的紫纱长袍也慢慢地浸上了一层一层的湿气,他的衣袍,与他的心一样,终究逃不过天地间的切肤之痛,最后的结局莫过于凄凉。
他在外面待了好一阵,最后回去的时候,叶邵夕仍是未见转醒。
宁紫玉在他的床畔坐了下来。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不知醒来了,要怎么与他制气,要如何与他闹腾了。可宁紫玉最怕的不是他的制气,不是他的闹腾,反倒是他不与自己制气,不与自己闹腾,只是依旧用那样冷冰冰的眼眸,瞧都不再正眼瞧自己。
不过,如今倒好了,他在他的眼前亲手杀死了他的至亲之人,这下叶邵夕,即使是恨,也是愿意再用正眼瞧自己一眼,宁紫玉已然满足。宁紫玉想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不知是在苦中作乐地讽刺自己,还是强颜欢笑嘲讽他人。
邵夕啊邵夕,你可知,我并不想杀了你身旁之人,我想做的,只是从你的身畔的人中,尽全力地去保护你。
可是,刚刚杀死柳含时,叶邵夕的那一句“杀了他身旁的人,还不如毁了他!”,却还是让他过去久久,都无法释怀。
经此一事,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宁紫玉不刻入骨髓地明白。原来他在叶邵夕的心中,竟是如此糟糕狼狈的。不是不知晓,只是事实这样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的时候,宁紫玉仍是需要些时间,才能坦然接受。
天暗了,偌大的宫殿中,有宫女尽职尽责地将他们二人身畔的宫灯都一盏一盏悉数点亮了起来。
同时,昏黄黄的烛火,颜色很温暖的,也将他二人的身影都尽数包裹在其中。
宁紫玉没有用晚膳,只安心守着叶邵夕。他深知这个人一旦醒过来,自己是断没有机会再这样守着他的。又过了好些时候,宫中的檀香燃尽,叶邵夕在睡梦中好似是有些冷地蜷了蜷身子,转过身去,恰好让出龙榻的一半地方来。
宁紫玉见状心下一动,犹豫了犹豫,仍是褪下了长靴躺到了叶邵夕的身畔,二人盖上同一床被子,他转过去,伸出手臂,将叶邵夕拥在自己的怀里。
不知是有多久,他都没有这样好好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