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人酒铺 作者:滕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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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景开始全身抽搐,杜九让围拢的侍妾医生让开,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个小瓷罐。他仔细盯着程景面皮,程景脸色时青时白又突然涨红发黑,面皮抽搐扭曲,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眉心破出来。
杜九道:“程景,你还在舍不得么?你就算舍不得,他也死了,他也,不爱你。”
“了断前尘事,你就不会这样伤心了。”
程景陡然从床上弹坐起来,惊到房间众人,那个透明的影子也几乎靠到了床幔前。
程景又重重倒下去,他眼开一条线,好像盯住了某一点。
透明色人影往后退了半步。
“……”程景嘴唇微微翕动,听不见他到底喊了什么。
杜九微微叹了口气,右掌覆住程景的脸,掌心下面有活物在脸皮里快速蹿动。
“啾”“啾”“啾”一连三声轻响,从程景眼眶和嘴巴里跑出了什么东西,杜九迅速合拢手心,倒入瓷罐里,合上盖子。
程景又昏了过去。
只是脸上再也不现什么痕迹,平如静水,安然不动。
杜九的瓷罐又不见了,他抱着小狐狸,像来时那样回到了生人酒铺。
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身后多了一个透明的影子。
陆年跟着杜九飘进了酒铺。
小狐狸爪子里捧着小瓷罐,颠来倒去地颠着玩,老树沧桑道:“酒虫取回了吗?”
杜九点头:“嗯,有三条。怨憎会,求不得,死。”
杜九让陆年坐下,问他:“这里是生人酒铺,烹酒煮人生,醉倒思往事。你想要喝什么?”
陆年做了鬼,眉目更加诡艳,又冷清,像山尖雪里开出一株红罗。他对这酒铺大约没什么兴趣,对会说话的桌子也没有什么兴趣,他指着狐狸爪子里的瓷罐:“这个,是他的记忆么?”
“不,这是他对你的感情。”杜九给自己倒了一杯千山雪,“他醒来,还记得你,不过他不会爱你,也不会恨你。程景把对陆年的感情忘了。”
“千山雪化尽,踩下的脚印也都没有了。”
杜九觉得有些意思,原来化作鬼,脸色也还能变得更加白。
“你后悔了么?你后悔了吧再也不会有人这样爱你,视你如肋下骨。”
“对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只是你总不信。”
“他这样爱你,哪晓得爱你这样悲苦,早知道他就不该在那时下船,不该看见你,不该调戏你。”
杜九放下酒杯,在陆年越加紧绷的影子下,缓缓道:“只是,他又同我说,他舍不得。”
滕沉沉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酒铺推荐:千山雪。
全球变暖,千万年南极冰川,珠峰雪顶,也化成水,何况人心。
自你走后,我连来时路也都看不见。
宜相忘,忌相望。
——
千山云顶秀,半是云光半为霜。雪去了无痕,半生缘尽浮世狂。
☆、了前川之男妾:3.2
陆年被投入程家大牢。
他从程父房间出来,不到一刻,程父便断气了。
老夫人几乎站立不住,要倒下去。而陆年取下发钗,头发向后束拢。
他勾起点残忍的笑意:“程老夫人,我,陆年,代陆家上下六十七口人命,向你们索命来了。”
远远正在赶来的程景听见跑过的仆丁口里全都喊着:“老爷死了!被害死了!”“新来的姨奶奶竟然是个男子!”“他是陆家少爷,要来复仇啦!”
程景觉得满世界都是荒谬,他的陆年是个女子,怎么会是一个男人。
陆年要做他的妻,怎么可能害死他的父亲。
陆年姓陆,但与主考舞弊满门获罪的陆家又有什么关系。
程景一点都不信。
他看见头发全拢后,露出白洁额头,往日衣领遮住的脖子露出,喉结突出的陆年。
他招来家仆,然后一脚踹了上去:“人呢!陆年她人呢!把人给我找回来!”
陆年又说话了:“程景,我就是陆年。”
程景不信,他的陆年是个哑女,怎么会突然能说话了。
“闭嘴。”
陆年看着他,几乎露出点悲哀的神色:“我是陆年。”
“闭嘴。”一个巴掌,扇得陆年整个人歪倒了一边。
“……程景,我是陆年。”
“闭嘴。”又一个耳光。
……
那段牢狱里的记忆都太过模糊,陆年缩在角落里,不知道时日是怎么算的。
他想起程景时刻不离手的那把十二玳瑁骨扇,上面有一幅字。
与君初相识,拼尽此生欢。
他已将毕生欢愉都用尽了。
程景情话总是说得太动人,他不信。
程景不知道自己对他下了半年毒,不知道自己是个男人,不知道自己是带着陆家人命,纠缠他。
若他知道,他不会说那些话。他会同自己最初恨极他一样,恨死了自己。
所以当程景出现在地牢,扇尖抵住他的下巴,问他:“你想杀了我,是么?”他利落点了头。
虽然总是半途而废。
“你每回都把毒药混在香笼里,把染毒的信件寄给我爹,是么。”
他又点了头。他对程景狠不下心,对程父就没有。
他却从来没有想过,毒杀程景,与毒杀程景父亲,到底哪个更伤人。那不是别人,是程景的爹。
程景一心,是要陆年喊他父亲公公的。
“你扮作哑吧,是不想我认出你是男儿身?”
陆年又点了头。
“你扮作女子,也是为了亲近我。”
陆年犹豫了会,不知该不该承认。他被认作女子,不是本意,他甚至不知自己走投无路卖身葬父,能遇上害死自己爹爹的老贼儿子。
大约是天意罢。要他为陆家六十七口人命报仇。
他在浪荡子挑起自己下颌那个瞬间,突然心领神会。
程景整个人往后倒退了半步。扇子落在地上,半面展开,只露出“与君欢”三笔墨毫。
“你……好的很。心思,手段,都妙得很。”程景陡然展出笑,脸色惨白。
“陆年,我说要迎娶你入门,你是不是觉得可笑得很。”
“我觉得,可笑至极。”
程景没有拣起那把待若珍宝的扇子,陆年拣起来。打开,合上。打开,合上。
当初程景埋怨他:“提笔就写,可见是敷衍。”到底还是欢欢喜喜每日摇扇摇得更加勤快。
陆年心想。你看,我果然不是敷衍。
遇见你,是我此生最大的欢愉。
也是我所有欢愉的终止。
所以老太太带着人来,要他饮下曾给程景程父都喝过的毒药,他很平静,只是忍不住,又问了句:“程景,他知道么?”
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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