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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到了,回过身来:“回去歇着吧。”他的情绪隐藏得一直很深,回头之时,目光已经趋向柔和。

    顾柔劝说道:“钱大人和你是多年好友,你同他说话别冲动,别闹出误会。”

    她还有一层更深的顾虑,那便是钱鹏月如今已经归位极丞相,犹如过去的国师,她担心得罪他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他微微一笑,清风流水般洒脱。“不重要了,去睡吧,明日早起。”

    他和钱鹏月的决裂是必然的,随着儒道之争的白热化,他们身后所代表的不同阶层利益,也绝不会容许两人维持着好友的关系。

    “你明早要去哪?”顾柔牵着他往卧室走。“国观。”“去那做什么。”“卿卿,倘若有朝一日,我非大宗师,也不在朝中任职;你还会同我一起么。”

    “自然了,那样更好,”顾柔忽然想到了他的意图,露出欢喜的一笑,踮起脚尖搂向他的脖颈,“那我们就能离开洛阳,找个地方过逍遥的日子了……”

    他温柔地抱住了她的纤腰。

    ……

    第二日,他便去了国观。

    太初殿内,三清祖师画像挂于北墙上方,殿中一尊青铜方炉岿然而立,炉顶盖上雕着仙鹤金蟾,那金蟾口中冒出一缕淡淡青烟,如一条丝线般在大殿之中随风徐徐滕挪,摇曳散去。

    丹炉一丈开外,两旁的青灰蒲团上,国观的长老真人们分列而坐,商议大事。

    身穿灰布道衣的玉玄长老率先开口:“朝廷如今听信儒家学说,对我教中人多有逼压;上个月廷尉衙门以干涉朝政为由,捉拿了我国观三位门人,掌门师兄,咱们须得拿出对策,在这么下去,国观在大晋的地位不保啊!”

    他说着,朝首席上玉清长老望去。

    首席上坐一面目慈和的老人,他白须白眉、气色红润,乃是国观长老玉清真人。前任掌门紫衡真人仙逝后,便由他一直代任掌门。

    听见玉玄子的话,玉清真人向下垂着白须的眉毛微微一动。

    “以我看,此事还须玉衡师弟从中斡旋。”一个清冷的女声插入了对话。

    玉素长老不施粉黛,风姿却甚是绰约,她身着青蓝色的道袍,拂尘斜挽臂弯中,目光傲然使人不敢亵渎。

    玉素长老在国观九位长老中座次排行第二,仅次于玉清掌门,她一发声,众人皆看向被她点到的国师。

    玉素长老道:“咱们北宗国观自从设立以来,便是大晋朝的首推一教;数百年来教化万民,一直都是道派正宗,如今国观权威受那些旁门左道发难,正是风雨飘摇之时,说是生死存亡关头也不为过。玉衡师弟,你辅佐两朝皇帝,比我们在座诸君都要懂得朝廷里的规则;望你能够善用过去在朝廷中的人脉和影响,替国观斡旋;那些狗苟蝇营叫嚣的儒门之徒,咱们可以选取其中一些尤为猖狂的,稍加施以手段,消除他们在民间的影响。”

    玉素没有说得很明白,但意思也到达了,便是要国师各个击破,对付儒宗领袖。

    这放在过去,以国师的手段和背景,的确可以轻松做到。

    然而国师却淡淡垂眸,似听非听,没有立刻接玉素长老的话。

    众人都看着他。玉素以为他在斟酌思考,目光更是焦灼。

    半响,国师凤目微抬,他望着那一缕丹炉中徐徐逸出的香烟,薄唇轻启,声音清雅凉润,却又单薄无情:“本座原有一事欲在众位长老集会上提出,既然众位师兄师姐都在场,那么本座便开言无妨了。”

    长老们屏息凝神,却听他道:

    “我要卸任大宗师一职,从此退出国观。”

    话虽不响,却犹如平底一声惊雷,震得几位长老陡然变色。

    “慕容情!”排行第七的玉明长老大怒,他是个身材魁伟神态威严的中年人,却也和年轻人一样感情分明,他主管门派戒律,早就对国师颇有微词,终于在此刻爆发,“你违反门规娶亲,此事因你远征,我们等尚未来及同你清算;你倒好,竟然在这危难之际要抛弃门派,干出这等悖逆祖师之举!当真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玉素亦是冷笑不止:“早已猜到了。既然玉衡师弟开口,我也想要问一问师弟你,国观的权力和地位究竟是如何失去的?你身为国观大宗师,集齐我北宗荣耀于一身,负载前任先辈的希望进入朝廷辅佐辅社稷,历代先师皆是如此,原本一切顺遂;怎么到了你手里,我们门派便丢盔弃甲,失去了先前所有的一切?”

    玉玄长老幽幽道:“如今儒门领袖首推钱鹏月,此人还是他的故旧……谁知他们其中有什么勾连。当年慕容修送他来国观,想来便用心不纯,如今果是过河拆桥、落井下石之辈。”

    玉明越听越愤怒,起身跳出坐次,指着国师道:“慕容情,今日你不有个交代,休想走出国观!”

    玉明的威胁国师不放在眼中,他这位师兄从来悟性低一些,但脾气却又刚烈一些。小时候有所争执,国师也会淡然置之。

    而今时今日,他可以不把玉明放在眼中,但却不能不把国观放在眼中。

    毕竟,他失去兵权这件事,等于彻底放弃了国观在大晋的地位。一个门派乃至一个宗教的未来负载在他肩上,由盛而衰,他有无可推卸的责任。

    想起师父紫衡真人临终重托,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并非一个合格的传承者。

    但是,面对这些曾经的师兄师姐,他又无法平静地解释出——北宗的没落,甚至儒宗的崛起,极有可能是一种任何人也无法阻挡的历史流向。

    他的思绪有些漂浮,几位长老愤怒交加,纷纷连番对他发问质疑,他缄口沉默。

    “将他关押上千钟塔再审问罢!”玉明喘着粗气道。

    玉素柳眉微挑,关入千钟塔,乃是国观对于犯下过失的长老级人物最重惩罚。她稍稍有些犹豫,但也附和玉明说道:“请掌门师兄定夺。”

    玉清真人年事已高,平日深居简出,为人和善而寡言,如今听到师弟们争吵不休,面上流露出一种悲愁抑郁之色。

    还没有等他发言,忽然玉华长老匆匆而至。

    玉华长老在门派中心内功造诣颇高,但因为身上有早年同别派武斗留下的旧伤,一直在闭关休养,很少出来,今日的长老会议他也没有参加。这会他倒突然来了,而且神色甚是焦急。

    玉华仓促向玉清真人行礼:“掌门师兄,有客来。”

    “不见!”玉明长老大袖一拂,代替答道,“门派内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见什么来客,找个理由推了!”

    “推不得,”玉华剑眉紧拧,沉重的口气如临大敌,“是南宗的人来了。”

    “什么?!”几位长老一齐站起来。

    “南宗前掌门岳朝新,长老韩三秋,和现任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