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好随便与生男相见。我观蒋家大郎也是个读书人,应知道这理。想必蒋家大郎恐是担心你家妹妹们,才有此说。你且安心让崔左卫陪你看这龙舟戏,见完了夫人,我会完完整整把你的妹妹们送回。”
说完再不多言,只抬手对着两位小娘子做了个“请”。蒋大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崔虎生拽住。紫苏便牵了妹妹在青娘指引下,下楼去了。
妹妹心大,被四周的热闹勾得魂都飞了,一路走一路扭头四顾。五月是恶月,又因这龙舟竟渡,大半个泗水城的人都出来了。两岸富贵人家都搭了看台,小娘子们个个也都穿红着绿,钗环满头。拎篮挑担的各色小贩沿岸吆喝,热闹的很。紫苏却因着夫人召唤失了心情,只牢牢抓紧妹妹的手。几次把探出身看周边摊贩的妹妹拉回来。
那夜回后,紫苏连着做了几天恶梦,总是睡不安稳。娘还特意还带着家里几个小的去给她叫魂,说怕是被夜游神给惊了。可娘哪里知道,紫苏是被那双兽眼摄了心魂。梦里人眼与狼眼交替出现、老杨叔那满脸的忧郁之色、滴血的□□和鼻前挥之不去的浓腥,压得紫苏夜夜从恶梦中惊醒。
听见宋夫人相邀,不由让紫苏又想起宋将军的那双兽眼,宛如恶梦重温。一路走一路心神不宁,只是手把妹妹握得紧紧。
主祭台离观景台并不远,只是等着祭拜人多。这方水土的富饶多赖这条贯通南北的泗水河,历经战乱困苦的百姓不免对它寄予了更多的期望。紫苏和阿草候在外圈,听着别人稀奇古怪的愿望,几次阿草差点憋不住笑。
“……”
“江滩村阿九昨夜偷砌院墙,多占了我家两分土地,求老龙王让那阿九被宋将军捉了去。老生来年必送好肉酬谢!”
“求老龙王让宋将军多带些俊美的单身郎君回,让老妇人早日寻得如意佳婿!”
“家妇身弱易招鬼魅,近两日便要临盆,求老龙王让宋将军多留泗水城几日,以镇家宅。”
阿草听到这里再也憋不住,凑紫苏耳边小声说:“阿姐,这宋将军可比老龙王厉害多了,管偷盗、管吵架也就罢了,连生娃娶妇都能算上……”
紫苏飞快的捂住妹妹的嘴,转脸偷看那青娘神色,见青娘似在垂目祈求,并未听见这边动静,心下一松。回脸便狠狠的瞪了妹妹一眼,低声警告说:“举头三尺有神灵,阿草再乱说现在趁早回去,以后也不消得再出来。”
阿草被训斥后总算乖觉了些,待轮倒她们拜祭时端端正正的点香叩首,再不作怪。难能有机会祭拜河神,不管有无作用,总想寻个心安。青娘燃了香递过来,紫苏虔诚接过,三叩首。
一求家人平安,爹娘添寿。
二求哥哥们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三求……三求自己的亲事能顺顺利利吧……
祭拜完,青娘并未原路返回,而是绕过层层的青纱帷帐,拐进附近一个朱红色的大帐篷。
帐篷搭得很高,怕是能比过泗水城内的酒楼。从篷顶垂下六根五色流苏,顺着帐角垂着。那篷面也不知用的甚么布料,阳光下隐有暗纹,灼灼生辉。帐篷的入口处,两侧各插了面青缎虎面大旗,上书“宋”字。
青娘先入帐禀告,紫苏和妹妹候了好一会,才出来个小丫头领了她们进去。紫苏认出,便是适前在观景台喊话的那个小丫头,勾嘴冲着小丫头笑笑。小丫头长得圆乎乎,见紫苏笑,也回了个笑脸。
帐内很宽敞,光线也很好,温煦的阳光与浸满花香的凉风从中空的帐顶洒进来,使帐内的温度不冷不热,味道不浓不淡,一切都刚刚好。帐内六角站了六个青衣粉襦的丫鬟,个个眉目温和,肤色白晰,看着便让人舒心。那宋夫人神色倦怠的歪靠在帐中一张雕花的罗汉榻上,罗汉榻下铺了张两丈长宽的五福祥纹毛毯。刚才引了她们来的青娘现时正立在了宋夫人身边,弯了腰给夫人捏背。
引她们进来的小丫头上前回了句:“夫人,蒋家的两位小娘子来了。”说完便退到一边。
见她们进了帐,便有人拿了两个锦面绣花棉垫,在罗汉床前摆好,紫苏忙带着妹妹冲宋夫人行过礼坐下。抬脸见青娘立在宋夫人身后,不停的她们使眼色,紫苏看了半天不明所以。而妹妹阿草只顾着打量四周摆设,小声凑她耳边说:“阿姐,你看那屏风上挂的是画还是绣布,活灵活现的可真是漂亮。”
阿草说的画正挂在宋夫人背后的屏风上,确实漂亮。粗看像是一副画,细看却是绣品。天青色的底子上起着大朵成团粉色芙蓉花,那花瓣叶梢似乎伸出布面来,紫苏看着也出了神。
“算了,两个乡下丫头,哪懂这些虚礼,别折腾了。”
宋夫人说着,懒懒的笑了笑,招手道:“青娘去搬两个圆凳,让她们近前陪我说会儿话。光看着这些鲜嫩的小丫头,我精神都似好些了。”
这圆垫子不是坐的,紫苏忙拉着妹妹起身,又羞又窘,脸涨得通红。待圆凳搬来,紫苏坐下便再不敢抬头四顾了。
大的敛眉低目倒还安分,小的却肆无忌惮的直视着她,胆子也太大了。宋夫人心生不喜,面上却依旧浅笑着问:“边上这位小娘子有些眼生,瞧着样眉眼与蒋娘子相仿佛,可是小娘子的妹妹?不惧生人的性子倒是讨喜的很!”
紫苏这才发现妹妹直勾勾的盯着夫人打量,急忙伸手抓握住妹妹的手说:“阿苏与妹妹都是出身乡野,不识礼仪,若有冒犯阿苏先给夫人请罪。我妹妹只是好奇,不不,她是没见过……”紫苏越说越急,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好,急得一头大汗。
宋夫人淡看着,待到紫苏语尽词穷,坐立不安时,方笑着宽慰说:“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是确实喜欢那性子。阿苏是小娘子的名字?平日你爹娘便是这般唤你?”
“爹爹给阿苏取的名是紫苏,娘嫌叫着拗口,便唤阿苏。”
宋夫人莞尔,想了想又问:“你爹爹倒是疼你们,这边女孩儿取名少。紫苏……好像是菜名?”说着宋夫人调头问身后的青娘。
青娘笑着答道,“夫人说的是,朝食时夫人还进了些紫苏做的汤羹。”
“紫苏……,蒋大夫给你取这名字,可有深意?”
说到这里时,紫苏心绪已经平静下来,把早已耳熟能详的那两句话又在心里细究了一遍,方回道:“紫苏处处皆可生长。能入药,能配菜,爹爹说原阿苏一生如这紫苏般,重要但不是必要,平凡但不可平庸。”
作者有话要说:
第7章 端阳(三)
帐内一阵寂静,风摆着河边的老柳树在帐壁上晃出一片张牙舞爪的光影。宋夫人用手指转动着腕上佛珠,似是陷入了沉思。
良久,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