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处便知此人善恶之界异常模糊,他助道家除魔,不过只是他看不惯魔宫比他更浪荡。他与风息水留下双剑佳话,也是因风息水是第一位对他表现善意之人,衡越此生唯一愿意认作朋友的,也不过是风息水。
辰霖在知道玉简中的人是衡越后,便在衡越不知道的时候,查阅了诸多典籍。
这些典籍大多生了灰,而他看尽后,则越发心惊。
衡越真人,旁人都道他道心稳固,辰霖却从中看到别的东西——一种近乎可怕的偏执。
风阳毁阵,道:“长者遗命。”
他上合虚谷与玄重真人赔罪,赔的是一株海蓝花。海蓝花可引固灵脉,极为稀有。这样的宝物即使是逍遥剑派这般千年山门,也约莫不过两株。用这样东西做赔礼,莫说毁了一处传送阵,哪怕毁了合虚谷正殿,恐怕也是能够足价码,让两派坐上和解桌的。
风阳虽是风息水的后人,但这样的宝物还拿不出。他既拿出这样东西,便说明毁阵一事乃是逍遥剑派默许,甚至支持的。
辰霖看得比玄重透,于是他问了一句,为何要毁阵。
风阳答:“长者未言,只道今时可毁阵。”顿了顿风阳道,“不过以先祖的性格,特意留下如此的命令,恐怕是为了救人吧?我观那阵也是玄妙无比,若不是今时今日,借助山川颠倒,恰以大荒剑破,恐怕又得等上上百年的轮回。”
辰霖问:“这难道不只是一处传送阵吗?”
风阳沉默片刻解释:“咒文皆是,但你也看见了石头下压着的那块晶石。”
说着,风阳的神色有些沉重:“那是灵力结晶,不知是从那位大能者身上剥下,镇压于此,并以阵相呼应,形成一困阵,可压得那位大能不得自由。”
言毕,风阳已被玄重换上前去,他向辰霖略一拱手,便进了大殿,徒留辰霖在门外震惊不已。
辰霖凝住面孔,潜入紫府质问衡越为何能确定风阳此来是位毁阵。
衡越扫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有什么资格问我?”
辰霖哑言,不过衡越却没有为难他的意思,接着道:“算啦,既然风息水的后人来了,你早晚也会知道。”
他忽得勾起一抹似邪非正的笑,挑着眼角看着辰霖:“我知道他要毁阵,自然是因为当年风息水就想毁了它。”
“风息水此人,虽有些不知变通的愚蠢,但却是个烂好人。他当年失败了,自然也要留下话,让子子孙孙都来试试,直到成功的。”
辰霖听见自己颤声问:“那,此阵封着的大能是谁?”
衡越懒懒道:“你难道猜不到?”
言毕,他漫不经心问:“你不是临上山,还记得给她买了绿色的绸带吗?”
辰霖大惊,他强自镇定,去想衡越做这件事的动机。他竟然锁了常仪上百年!可此阵是他陨落前而造,既然即将死亡,又为什么要封住对自己有半师子谊的挚友?
难道是因为合虚谷缺乏灵脉,方才锁住常仪,好为合虚谷提供灵气吗?
辰霖越想越惊,但却又觉得衡越并不像会为门派考虑这么多的人。
正当他不知何如开口之际,衡越似笑非笑道:“你会懂的。”
“阵法是破了吗?那她也该长大啦。”
衡越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一位再温柔不过的朋友:“等你见到她,就懂了。”
“既然……你也做过那些梦对吧。”这位真人轻声慢语,“梦真美呀,可她是常仪。”
奔月求不得的“常仪”。
辰霖当时满心都是被看破不堪的狼狈,他厉声道:“恕我听不明白祖师的话!师父于我恩重如山,我自当想法设法还她自由。”
衡越“唔”了一声:“这话在我满二十岁之前,我也会说。等你见了她,再和我说这句话吧。”
“辰霖,不要以为你比我懂恩。”衡越勾着嘴角,“一个人,不会有两种选择。”
辰霖只觉得衡越那种笃定的笑容刺目而令人心生嫌恶。这样的情绪使得他寒着面孔挣脱出来,向同门告辞回了禁地。
因而,当他在禁地见到了黎鸿时,方才能先叫出那声“师父”。
也不曾追问黎鸿一句“没有天穹花,你怎么一夜间变化如此之大?”。
因为辰霖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自己心中最隐秘的一处,被衡越狠狠刺中。
他口口声声说着师恩如山,但见到成人的黎鸿,却动摇了。
黎鸿长大了,即使样貌不同,辰霖却再也不能如黎鸿幼时一般,自欺欺人的认为她和梦里的人不同。她们就是同一个人。
衡越的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梦境太美。
衡越当年,也一直被那些梦境困扰吗?因为梦境,他方对常仪越发偏执,乃至死亡也不愿让她离开半步?
可即是如此,辰霖的面上仍然半点不显。他觉得自己与衡越仍是不同的。
衡越不遵法纪,乃是他自幼无人教导。他受教于守门人,受教于合虚谷,受教于丹绫,乃至受教于黎鸿。是万做不出欺师灭祖的行径。
他甚至已经想好,要帮黎鸿彻底获得自由。
可风阳来了。
风阳问出那些话,辰霖才明白衡越那句“风息水的后人来了,你早晚也会知道”,到底是指知道什么。
不是知道“毁阵救人”,而是发现自己到底是谁。
风阳走了,但辰霖却没办法从震惊中挣脱而出。
若是旁人知晓自己是大能转世,或许还会欢呼雀跃,但辰霖却心中满是惶恐。
衡越此人如何,以无需赘述。他的祖师从未在他面前遮掩半分,以致他非常清楚“衡越真人”到底有多冷酷。
衡越说“一个人不会有两种选择”,所以他最后也会同衡越一样,做出这般狠绝无情之事吗?
辰霖忽然很害怕。
“霖儿,你怎么了?”
被天审嚷嚷的头疼,黎鸿终于开了口:“风阳是来做什么的,难不成是要掌门罚你吗?”
“你放心,我在这里,谁也不能罚你。”
黎鸿说这话的时候,还和幼时一般,眉梢会微微扬起。但幼时她做出来只令人觉得娇俏可爱,如今做出来,竟是有种难以言喻的风流之态。
辰霖略抬眼看向了他。
他眼里的黎鸿没有半点防备,满眼中盛放着都是他。
辰霖听见自己的心脏忽得跳漏了一拍,他抿了抿发白的嘴唇,略退开了一步,向黎鸿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低